第83章
  但是江慈在舅舅身边耳濡目染,也沾上了那些让他老妈头痛的价值观。
  清高傲慢,自命不凡,对金钱毫无概念,认为道德荣誉高于一切。
  舅舅对江慈不错,但也醉心于自己的文学创作,对他实行放养,通常给他很多书看,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江慈的几个表兄弟也早就去了寄宿学校,所以通常他在空荡荡的家里一个人看书。
  而他的老妈对他只要求行为举止,一言一行,一定要礼貌有教养,不要沾上恶习。其他的她并不干涉。
  他热衷于读书,老妈也很鼓励,开卷有益,也不管他读什么。
  江慈在一个物质充足精神自由但家长缺位的世界中独自长大了。
  江慈长大后,老妈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
  他一路接受的是精英教育,可跟他的同学不一样,他不懂上流世界的玩法,拒绝通过人脉让自己往上爬,也没有精英的那种狠砺果决。
  他成为了一个像他舅舅一样迂腐清高的象牙塔中的理想主义者。
  他本来在大学里工作,他认识的一位同事细菌学的导师抢夺了自己学生的科研功劳,诱骗她把专利权让渡出去,学生答应了,她认为为了整个人类的福祉,自然应当免费贡献。而她的导师却将这项专利卖给了生物医药公司和医药基金会,将这项专利进行商业运作,从中抽成。
  学生想要发声讨回公道,但是医药公司和她的导师自然要让她闭嘴。
  江慈淌了这趟浑水,但是他不怕与资本家斗,而那个细菌学的学生不过是个普通人,扛不住压力,最终和解了。
  侵占科研成果的导师什么事也没有,而江慈却因此长期被造谣。
  有的说他年纪这么轻就有这样的学术成果肯定是学术不端,又说他与那个细菌学的女学生肯定有不正当关系,不然为什么急着替她出头?师生恋在部分美国高校里是严禁的,非常敏感的高危话题。
  他本来年纪就和学生们差不多大,长得也格外出挑,风言风语弥漫得很快。
  江慈一气之下干脆辞职不干了。
  他回英国的老家,在庄园里躺了一周,天天晒晒太阳,看他舅舅修剪蔷薇,读诗作画。
  他老妈很快就知道了他辞职的事,飞回来教训他。
  “你现在这样天真幼稚,是我的错。我对你保护太过,让你一直在温室当中长大,你压根就不知道现实世界是怎么样的。”老妈竭力想把他拉回她想要的正轨,但屡战屡败。
  “我不认为他有什么错,那些医药公司把别人的专利窃为己有不卑鄙吗?那本来是可以供所有人免费的东西,他们为了钱剥夺别人的生命权。”舅舅维护他,“莎士比亚说金子只要一点点就能让错的变成对的,卑贱的变成尊贵的,懦夫变成勇士,窃贼得到高爵显位。”
  “哥,你读你的书去,别再害我儿子了。”她转头向江慈。
  “至于你,先生,你的游戏时间结束了。”她冷笑,“你给我回家族基金会来工作。”
  “她的声音充满了金钱的味道。”舅舅坐在沙发上大声读了不起的盖茨比。
  江慈木然地吃着薯条,老妈气不打一处来夺过他餐盘中的薯条砸向了自己的哥哥。
  “我们又不缺钱,我们的财富几辈子都花不完,何必这样逼孩子呢?”舅舅不满道。“你难道想让他成为他爸一样庸俗市侩的人吗?”
  “哥,我怎么会是为了钱?我们家族就算再不景气,也不至于让我儿子出去打工,赚这三瓜两枣。”老妈说,“我让他回到家族基金会来,不是指望他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我这儿子也不是什么继承人的料,他的其他表兄弟比他更能担事。”
  她叹气,绿色的美丽眼睛在光下如同翡翠。
  “我是希望你活到现实中来。现实的世界不是莎士比亚的诗,不是田园梦幻的歌谣,也不是英雄史诗。”
  “活在梦里又怎么样?我们的家族财富足够他活在梦里。”舅舅说。“我们可不是那些暴发户,荣誉才使我们家族长存至今,如果我们家里全都是唯利是图目光短浅的小人,那么我们哪能活到今天?”
  她苦笑看了看他们俩。
  “我也不是全盘否定你,儿子。有良心总比没良心好。我只是担心你,你这样行事恐怕会暴露在一个完全危险的状态下。”
  她笑了笑:“不过你这样的性格,天生就是我们家族的人,也不能全怪你。”
  清高,傲气,保护过度的天真,来自老钱的优越感。
  “不管怎么样总比你哥哥以撒好,你哥哥和你父亲是完全一个样。”
  虽然他老妈是家族当中的革新派,但对华尔街的空头们依然是看不上的。
  勉强算富二代的以撒和白手起家的谢昭都是新贵。
  老钱与新贵们总有那种隐隐的鄙视链。
  新贵们快速掌握了财富,他们崛起的时间太快,容易让人们质疑审视他们金钱来源是否合乎道德。
  对冲基金的空头们使用短线操作,利用市场弱点投资,加速市场波动。他们从别人的不幸中获利,常常造成大量人员失业,经济衰退中他们获利而普通人痛苦。他们对普通人的苦难麻木不仁,又常常不择手段偷偷搞点内幕交易,破坏市场公平,毫无社会责任感。
  而老钱家族大多奉行的是长期的可持续性投资,道德合法性是很重要的,必须要避免不必要的风险,时刻保持财务稳定。
  虽然他老妈要改革,但这一点家族价值的根基也绝不改变。
  因为老钱家族的财富不只是物质上的财富,也是精神上的财富。
  荣誉,社会影响,社会地位对于老钱家族是非常重要的。
  空头们这样的投机分子机会主义者可以不管普通人的死活,但他们必须得在乎社会责任。
  就算她心中不在乎,但实际行动必须做到,因为这关乎着家族的财富能否继续千秋万代地传承。
  社会对整个家族有积极的评价,获得长期的声誉,他们才是真正的精英化,才能实现利益最大化。
  所以她掌舵之后依然像之前的历代家族大家长一样,积极地投钱进入医疗卫生系统,艺术馆,大学。
  家族企业所在地的整个区域,居民的就业率,当地的经济他们都得保障。
  烧钱做慈善,给当地的居民提供社会保障,形成一个良好的共生关系,使他们家族有别于暴发户们。
  江慈知道母亲对他是有些失望的,他不是她理想中的那种儿子。
  她希望他能像她一样,既能保持良知底线,但同时又八面玲珑,圆滑地处理问题,风险降到最低。
  也许谢昭的行事风格是她喜欢的,不过谢昭可能没多少良知底线。
  江慈坐在黑暗里,烦躁像夏日闷热的空气一样包裹了他。
  他之前一直处于一个高压的环境下,太多的人在干扰他,他没有很多时间理清思路。但现在他一个人坐在这黑暗里,所有杂乱的想法和疑问都像开闸的潮水一样向他涌来。
  他以决心绝不继续淌调查谢昭的浑水,避免把自己陷入不仁不义的尴尬境地当中。
  但他也知道自己这是在逃避。
  他拒绝看检察官给他的调查报告,也拒绝去按陈庆说的往下查一查谢昭的过往。
  为什么呢?
  因为恐惧。
  之前他自己就已经对谢昭发起过一轮的调查,调查的结果显示她是一个精通法律,表面遵纪守法,实际上非常聪明狡猾,喜欢隐蔽地玩一些金融小游戏的投机分子。
  他一开始是好胜心很强,想跟她争个高低,把这条狡猾的金钱蟒给逮住,但后来的确是心软了,何况她玩的那些鬼把戏是华尔街人人都会玩的,她身上的问题不过是资本的原罪罢了,其他资本家也逃不掉这些问题,盯着她一个人死咬也没意思。
  江慈对她的评估是她的实际危害性很低,几乎谈不上有什么危害,这也是他为什么最终选择让步的原因。
  但是陈庆和检察官说的话,全都指向了相反的方向。
  检察官更是直言,他如果站在谢昭这一边,就是站在了弱者的对立面。
  他不相信任何人说的话,所有人说话都是为了自己的目的。
  陈庆为了他的继承权,检察官为了他的上位政绩。
  眼见为实,他们说的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他应该亲自看一看。
  可他害怕去看。
  因为他害怕自己犯了错误,他更害怕要做困难的选择。
  如果像检察官和陈庆说的那样,谢昭危害了普通人的权益,他帮了谢昭就是损害了其他人的利益。但是反过来也一样的,让他对付谢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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