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杨先生,我是个俗人,我的专长是赚钱绝不会让股东失望。”谢昭趁势说。
  “好,今天的赢家是谢总。”杨先生笑道,“我相信聪明人总会是赢家。”
  许太和她的侄子朋友们,三人的脸瞬间很是难看。
  谢昭的视线越过这几个鬼,江慈在人群中对她轻轻眨了一下眼睛,猫一样的眼睛带着狡黠的笑。
  她就知道,肯定是他为她当了抢手。
  第123章 狐假虎威
  *
  杨先生留客人们吃饭,说他今天请到的是一位名厨大师,全世界都有他的忠诚食客,此人很有个性,非常难请。
  宴席仿照宋宴,今天的每一道菜都源于宋朝古法的菜谱,所有的礼仪也按照宋宴进行。
  半开放的庭院里,曲水流觞。
  长木桌,青石凳,桌上点了蚕丝灯,焚香点茶。
  客人们围着长桌而坐。
  桌上的白瓷杯里倒了紫苏饮,主厨亲自出来,他先端来四小碟菜,都是青白瓷器,两碟是花糕蜜桔果子类甜点,两碟是熟菜冷盘。
  谢昭饿了,她被这些喜欢装的人折磨了半天,好不容易结束可以吃饭休息一下。
  她刚夹了一块茉莉花糕塞进嘴里,就听到一阵嗤笑声。
  “这是看菜,不是给你吃的。”白衣女凉凉道,“
  按宋人周密的武林旧事中写,酒未至,则先设看菜数碟,及举杯又换细菜。这是宋宴的规矩,谢总难道之前从不知道吗?”
  “谢小姐,看菜是用于观赏的,正席开始会撤下去,按宋宴的礼节只能看不能吃,吃了就是失礼。”佛珠男似是好意地提醒她,实则讽刺她无知。
  好了,这几个人还没装够,吃饭了还不放过她。
  谢昭无动于衷地又塞了一块白芦笋进嘴里,嚼嚼嚼。
  许太冷笑:“周礼中说,夫礼之初,始诸饮食。饮食礼仪是一切礼仪的基础,有的人是一点家教都没有。”
  “没见识也就罢了,说了还要吃是饿死鬼投胎吗?”
  长桌上的所有客人都看向谢昭,主厨也看着她。
  在她沉默地咀嚼中,江慈也伸筷子夹一块白玉瓜,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
  赵婉平微微摇了摇头,学长是她见过最讲究礼仪的人,但谢昭吃看菜失仪,他就要陪她一起丢脸。
  主厨的目光在他们当中来回转,最终停到了谢昭脸上。
  他神色肃然道:“只有这位小姐有品味。茉莉发酵之后的酸和白芦笋的鲜甜,这是我精心安排的以花果的酸甜来消暑开胃。倘若不这么吃,那么之后的菜品尝起来就没有层层递进的感觉。”
  “我见过太多的食客拘泥于形式,都是附庸风雅,只有今天见到的这位小姐一眼就能看透食材的本质。”
  既然主厨都发话了,其他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总不能说主厨不明白自己的菜。
  “还是谢总见多识广。”杨先生笑道,“我以前都不知道这其中竟有这样的奥妙。”
  谢昭自己也是头一回听到这种奥妙,瞎猫碰到死耗子罢了。她心想。
  看盘撤下去,又上了三道前菜。出自梦粱录的松鹤延年,鲈莼冻,花雕醉鸽,酒槽蟹。
  “半壳含黄宜点酒,两螯斫雪劝加餐。”那边佛珠男又开始吟诗了。
  听他说话就晦气,谢昭吐出半根姜丝。
  “这花雕酒当中应当是加了桂花。”许太说。
  “没错。”主厨点头微笑。
  “这既不是淡水蟹,也不是咸水蟹,而是生长于咸淡水交界处的蟹。所以既有淡水的鲜嫩,又有咸水的多膏。”
  “夫人品得很细致。”主厨说。
  “食物就是身份,吃过好东西越多的人,自然很容易就吃出其中的门道。”许太得意道。
  接下来的正菜主厨按夏日食材还原南宋文人的《山家清供》。
  蓝花瓷碟子里是大耐糕,主要用红李,白梅,甘草,李子去皮挖核填入松子橄榄核桃馅。
  谢昭吃了没吃出什么所以然来,甚至感觉有一点药味。
  白瓷碗里叫真君粥,是颜色橙黄,米粒饱满的杏子粥。
  据说神医董奉,给人治病不收钱,只需病人好之后,在屋内种五株杏树,世人称他为董真君,这就是杏子粥名字的由来。
  “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许太吟诗半天突然转而看向谢昭:“谢小姐,你觉得这粥怎么样?”
  谢昭还不知道么,许太就是想挖坑给自己跳,不过是想看她说不出什么名堂,或者说错话,嘲讽她没有品味。
  “很甜,好像糖挺多的。”谢昭如实说,她对这种无聊的游戏没有兴趣。
  许太和其他两人嗤笑一声,意思是她这乡下人也只能尝出咸甜了。
  主厨盯了她一会儿,谢昭心想都说他有个性,不至于要骂她吧。
  “这位小姐有见识,一下就品尝出我用的杏子不同。”主厨却说。
  “我用的是红杏,喝着天山雪水长大的,是红色蜂蜜,自然比一般的杏子要甜很多。”
  这是主厨第二次给谢昭找补了,许太奇怪地扫了他一眼。
  下一道是翠缕冷淘,也就是绿色的冷面。
  “我读过大唐六典当中记载夏季朝会时,会给官员们准备槐叶冷淘。”白衣女说。
  “杜甫也爱冷淘,他写过碧鲜俱照箸,香饭兼苞芦。经齿冷于雪,劝人投此珠。这碧绿色的冷面的确清凉解暑。”杨太太说。
  “你们都饱读诗书,我只知道吃饱。”杨先生笑道。
  “谢小姐,你觉得这道如何呀?”佛珠男微笑。
  “有点太素了。”谢昭说。今天吃了半天全是碳水,一点高蛋白都没有。
  “我们吃东西就讲究清雅,劳碌命才爱大鱼大肉。”许太冷笑道。
  “这位谢小姐太有学问了!”主厨说,“你们说从唐朝就有的槐叶冷淘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这道菜叫翠缕冷淘,其实是苏东坡独创命名的,比前人的做法更加精进。
  苏轼有诗云青浮卵碗槐芽饼,红点冰盘藿叶鱼,说得是冷淘就该配生鱼片。”
  “谢小姐一下就点出了问题,我真是自愧不如。”
  这也能圆得过来?许太翻了翻白眼。
  长桌上端来荷花,这是莲房鱼包。莲蓬当中挖空填了鱼虾肉,做成荷花模样。
  “锦瓣金蓑织几重,问鱼何事得相容。涌身既入莲房去,好度华池独化龙。”佛珠男用银筷轻轻敲击碟子。
  “荷花入菜,最是风雅。”
  谢昭咬了一口,她蹙眉吐了出来。
  “苦。”
  “莲房壳是不能吃的,这么好的菜你都欣赏不来。”许太摇头,似乎是从未见过像她这种无知之人。
  “谢小姐太有灵性了。”主厨说,“这道菜其他人都只知道表面,只有你吃到了它的精髓。”
  “苦就对了,荷花代表文人风骨。食物不仅是用来裹腹,满足口腹之欲的,食物是艺术,只有谢小姐相隔千年领略到了当时创作者的真谛。只有谢小姐为千年前文人清苦的灵魂叫苦。”
  许太忍无可忍:“她哪里懂你说的这些,她每次都说这么一两个字,你是怎么脑补出这长篇大论的?”
  “这位夫人说的完全不对。”主厨神色严肃,“
  大道至简,返璞归真。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谢小姐能用最简单的字直击每道菜的精髓,这就是品味美食艺术的最高境界。”
  “没想到谢总在美食上也这么有见地。”杨先生笑道,“谢总真是全才。”
  “我们今天真是学到很多啊。”杨太太等人也点头附和。
  别说杨先生,谢昭自己都被主厨吹得有点飘飘然。
  难道她是天才?
  没错,她当然是天才。
  主厨的目光从谢昭那里移到了江慈这儿。
  他是整张桌子唯一沉默不动声色的人,此时散漫地坐着,修长的手把玩着手中的青瓷茶杯。
  竹影横斜,江慈抬眼淡淡看了过来,眼波流转,藏了一丝笑意。
  主厨总算松了一口气。
  其他人不认识这年轻人,他可认识。
  可以惹任何人不高兴,但绝对不要让这个绿眼睛的年轻人不高兴。
  所以这位少爷没品位的女朋友,就算怎么乱说,他都得往死里捧。
  用饮食礼仪来区分阶层其实是不正确的。
  因为有的人根本就不需要被这种礼仪规训,就算这位谢小姐现在要倒立吃饭,他也会吹捧几千字夸她有品位。
  许太怒道:“我看你们未免也太抬举她了。我这个人性子直,最看不得装腔作势的女人。我有话就直说了,一个连宋画都不懂的人,能品出宋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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