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廷史左院中灯火通明,一群人个个双眼乌青,活脱脱像是油尽灯枯的野鬼一般。
  早晨来时一个个梳得油光发亮的头发,如今也乱糟糟的。
  听到周昭的脚步声,一群人幽怨的从厚厚的书简堆中抬起头来……
  周昭打了一个激灵,紧接着便听到震天的呼噜声,李有刀躺在竹简丛中,睡得四仰八叉的,嘴角还带着可疑的水渍。
  “诸君今夜都不家去了么?当真是勤勉,佩服佩服。”
  对面那些人的目光更加幽怨了,陈钰钊抓了抓自己已经成了鸡窝的头发,看向周昭的目光格外复杂。
  这厮是当真不知道么?
  她批卷宗实在太快了,衬托得他们都像是废物一般。最近廷史们的晨会上,除了李有刀被赞赏乐开了花之外,其他的人走出来的时候,背上都汗津津的。
  他们左院这些老人也就罢了,厚着脸皮装不知便是了。
  可右院新来的那个李穆率先绷不住了,他一个外地来的新人,还当廷尉寺个个都是大能,为了奋起直追领着所有下属挑灯奋战到天明,硬是将眼白熬成了眼红。
  再于是,两院所有的人都坐在这里……
  周昭不明所以,因为用了药的缘故,她的脑袋有些晕沉,看上去比平常呆了许多。
  “徐大人,昭有要事请教大人,还请大人借步。”
  徐筠眉头紧锁,狐疑地看了周昭一眼,不悦地揉了揉自己手腕,“你有事寻李有刀,寻我做甚?”
  不过他抱怨了一句,倒也从书简堆中走了出来,同周昭一起出了左院,站在了院外的大树之下。
  那徐筠袖子撸得高高的,眉毛又浓密又粗壮,其中有几根毛发特别长,像是炸开了一般。他生得一双虎目,眼睛一瞪的时候,眼珠子似要掉出来一般。
  “有什么话便直说,我同周理公乃是故旧,若当真论起来,你当唤我一声师叔。从先你尚在襁褓中的时候,我还曾抱过你,不过被你尿了一身。”
  周昭抽了抽嘴角,这话大可不必。
  她想着,不免有些好奇,从前她在廷尉寺并未见过这位师叔。
  “我从前一直并不在京中。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同你那嗣兄一般,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徐筠说着,有些烦躁地哼了一声。
  周昭挑了挑眉,径直地说道,“我想要问大人关于当年临江楼纵火案一事,大人可能肯定当时死掉的人是孙屹阳同毓娘?我看了卷宗,人已经烧得面目全非,等灭火之后找到尸体,同焦炭一般。”
  徐筠瞬间提高了嗓子眼,他愤怒地看向了周昭。
  “你这是在质疑我断了冤假错案?你周昭是有几分本事没有错,但莫要太过猖狂!你才来廷尉寺几日,便已经按捺不住想要将上峰掀翻拉下马?”
  “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想要查明真相,也不是只有你追求……”
  周昭听着徐筠的长篇大论,心中不由得感叹,李有刀虽然每日醉醺醺的,但姜还是老的辣,他瞧人是相当的准。
  “我徐筠不敢说每一桩案子都断得毫无漏洞,但你竟是质疑我弄错了死者身份,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周昭认真的听着,冲着徐筠眨了眨眼睛。
  “你说的都对。所以当年大人当年是如何断定那具焦尸就是孙屹阳的呢?”
  徐筠闻言只觉得喉头一哽,听听这叫人话吗?
  周昭见他要发怒,立即又顺毛道,“徐师叔,我若是怀疑案子出了错,直接去寻负责验尸的仵作,负责记录在册的文书闵藏枝便是,何苦先来这里请教您?还特意将您从左院中请出来,以免产生误会。”
  “我父亲时常同我说,徐师叔查案本事比他更胜三分。若能跟在师叔身边……”
  周昭说着,叹了口气,“可惜我承安兄长走运,抢到了徐师叔这般良师。”
  徐筠瞬间消了脾气,他不光声音变小了,似乎连炸开的眉毛都柔顺了几分,那要鼓出来的眼睛也收了回去,整个人那是摇身一变,从凶悍的刽子手变成了文人模样。
  “理公谬赞,筠本事凡凡,不及理公七分。”
  他说着,又清了清嗓子。
  周昭瞧着,不由得觉得好笑,虽然徐筠在装淡定,但是她能瞧出这人连头发丝儿都在高兴。
  好话同赞扬,谁不喜欢听呢?
  “你日后做事别这般鲁莽,若是对案件有质疑,告诉李有刀,让李有刀引着你去问主查的廷史,这是官场的规矩,哪里有随便质疑上官的道理?”
  徐筠说着,想了想道,“老夫肯定,那烧焦的尸体就是孙屹阳,因为我本来就认得孙屹阳。我曾经同孙屹阳一同泡过汤,他的大腿内侧有一块红色的胎记,虽然尸体被烧焦了,但并非所有特征都消失了。”
  “因为是熟人,所以时隔三年我依旧记得很清楚。”
  “京城里有不少人都知晓,孙屹阳有一回蹴鞠,踢断了自己右腿,后来还是毓娘出面寻了擅长接骨的柳神医,方才给他接了上来。老仵作验看过了,那尸体的右腿骨有相符合的伤痕。”
  徐筠说起案子的时候,语速格外的快,且语气十分的认真笃定。
  能够做到廷史位置的人,哪里有什么酒囊饭袋?
  “此案简单且明了,老夫绝对不会有错。那焦尸肯定就是孙屹阳,因为有孙家兄弟指认,且那尸体同毓娘乃是相拥之状,当时根本就没有人质疑死者身份……”
  “于是这些细节便没有记录在卷宗中,但是我私下确认过无疑。”
  “若那孙屹阳没有死,何苦抛下万贯家财,这么多年都不露面?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了什么无稽之谈,但老夫可以拍着胸脯说,我查的案子就是无错。”
  第117章 诛心猜测
  周昭心道月满则亏,话满则过,徐筠说得这般笃定,也不担心日后翻船。
  不过这话在心中打了个转儿,到底没有说出口。
  “方才老夫所言,字字句句有依据,你可以寻老仵作同闵藏枝来问。那死去的人,一定是孙屹阳无疑。”
  徐筠提到孙屹阳,迟疑片刻,压低声音道,“老夫听闻孙屹阳之子供词中言,孙屹阳杀了发妻金淑兰,可有此事?”
  周昭点了点头,“确有此事,被封在窑中烘成了干尸,正是我们从东水底发现的那一具。”
  徐筠听到那个窑字,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一时之间竟是连口水都有些难以下咽。
  周昭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看来徐筠同那孙屹阳当真是熟人,想必是用过孙家的瓷器,说不定还是茶具。
  像是看出了周昭所想,徐筠双目一瞪,瞬间又暴躁了起来,“收起你那黄毛小儿的想法,老夫乃是廷史,见过的尸体不知凡凡,又岂会在意这些。老夫是感叹,那金娘子非凡女,当年亦是在商户之中叱咤风云,没有想到落得这般下场。”
  “女子遇人不淑,令人唏嘘。”
  他说着,有些不忿地看向了周昭,“还有什么要问的,不问老夫就回去了!”
  周昭瞧着他这吹胡子瞪眼睛的模样,无语地抽了抽嘴角。
  顺毛摸有用,但只管得了一息而已。
  徐筠这不又变回了暴躁老头儿。
  “那凶手郑九川可有可疑之处?譬如背后有人指使他烧掉临江楼?”
  卷宗上犯人的供词乃是情杀,可若是如她推测的那般,有人不想在东水之滨建高楼,那么当年的临江楼纵火案同如今的摘星楼倒塌案就应该是一样的,杀人是假,毁楼是真。
  凶手被幕后的黑衣人当了枪杆子使。
  徐筠眉头紧锁,绞尽脑汁的回想起这桩旧案来,他的鼻翼一吸一吸的,显然呼吸得十分用力。
  过了许久,他方才皱着眉头说道,“郑九川当时对纵火一事供认不讳……他是临时起意纵火杀人,并未发现有被威胁或者是买凶杀人的迹象。”
  “那郑九川家中尚有寡母同幼弟……”
  徐筠说着声音戛然而止。
  周昭立即追问道,“寡母幼弟如何?”
  徐筠声音有些发闷,“郑九川被判死刑后,无人给他收尸。我曾经遣下属去他家中问过,说是铁将军把门,郑九川的母亲同兄弟早就已经离开长安了。”
  家中出了杀人犯,多得是亲属受不了邻里的指指点点而搬迁的,当时纵火案已结案凶手伏法,他手头有旁的案子,只觉得略有些奇怪,便放过去了,如今结合周昭手头的摘星楼案,便觉得有些意味深长起来。
  徐筠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脸,明明没有被打,却仍是觉得脸疼。
  他想着,嗓子不由得粗了几分,连声量都变高了,“这也不能证明,背后就有人指使。”
  周昭点了点头,冲着徐筠拱了拱手,“对对,徐师叔说的对。”
  徐筠脸一黑,他总觉得周昭这对对,是在啪啪的打他的脸呢!
  他方才才说了他查的案子绝对无错,可若郑九川是受人指使或者胁迫的,那他就有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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