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冰凉的溪水就像是那年的雨水一般,打在身上透心的凉,却又让人很快清醒过来
  牛铁兰看着水面上自己模糊的脸,不再说话,她默默地拿起一旁的鞋袜穿上,轻轻捏了捏有些发软无力的脚,深吸一口气,重新站了起来
  转过身
  曲茂泽半坐在草地上,被她那一番挠打,他的衣服有些凌乱,发间藏草叶,但却不显丝毫狼藉,他手肘放在膝上,嘴角噙着笑,仿若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静静地看着她
  “好些了吗?”
  牛铁兰鼻子一酸,她努力压了下去,嗤笑:“我有什么不好的?我一个人以前活得好好的,以后也是,我有房有田有地有钱,还有个郡主闺女,有什么不好的?倒是你,又是失忆又是装傻,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啧,看起来这些年过得也一般”
  曲茂泽见她如此,轻轻一笑:“这都能猜到,夫人真是冰雪聪明”
  这不痛不痒的模样,牛铁兰磨了磨牙,继续嘲讽:“你知道就好,我不管你现在这装模作样的到底想干什么,但别想连累我和金金,以后离我们远点”
  曲茂泽叹息:“夫人这也太无情了些,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牛铁兰脱口而出:“无媒无聘,谁和你是夫妻了?”
  曲茂泽顿了一下,戏谑:“夫人这是在提醒我什么?”
  牛铁兰恼:“我提醒你去死,要死记得死远一点,别想着牵连我们母女”
  曲茂泽悠悠:“行吧,那我换个说法,好歹野鸳鸯一场,还有了孩子,唉,夫人这些年不声不息的,未免也太无情了一些”
  牛铁兰心中一梗,很想上去给他一脚,努力提醒自己冷静冷静,好半天,她开口:“知道我无情就好,那些往事过去就过去了,看在金金的份上,那五十两银子不用还了,以后就当没见过。不管你是死是活,都跟我们没有关系”
  说着,她迈开步子直接走人
  一番情绪起伏,她腿脚有些酸软无力,脚上水也没有擦干,踩在草地上有些打滑,一个没注意就跌在地上
  曲茂泽叹着气过来
  牛铁兰咬咬牙,抬着手肘推开人,手脚并用地站了起来,在金色的金铃花下,一路跌跌撞撞向上
  却再也不似当年阮金玲那般无依无靠
  曲茂泽轻笑着站在坡下,看着一袭火红衣裙的少女赶到她身边,像是小狼崽一样恶狠狠地瞪了过来,好半天,才不情不愿地被拽着离开
  一直到两人身影消失
  他脸上笑容一点点消失,抬手抚了抚脖上的伤痕,舌尖抵了抵齿根,声音轻不可闻
  “真是恶人先告状啊”
  第64章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叮叮叮”
  枝头金铃花轻轻摇晃,树下牛铁兰抱着膝盖,杵着下巴盯着前方
  杂草野花间两只蝴蝶穿寻,活泼翩然,旁边的灰色蜻蜓点着尾巴,看起来木楞呆板,与此同时蟋蟀在旁边弹跳,螳螂挥着爪蠢蠢欲动,远处的雀鸟机警等待……
  没什么好看的,她就是发呆而已
  远山坡上另一边,宋锦嚼着草根,蹲在摇摇欲坠的石块上,苦大仇深地盯着对面的老娘,转过脑袋,眯起眼睛
  “你说,我去把那狗东西揍一顿如何?”
  齐铮端端正正站在一旁,肩背挺直,一动不动,和那像猴似蹲坐着的宋锦形成鲜明对比,面对她的提问,他一言不发,只是继续看着满山的金铃花若有所思
  这金陵山,之前夫子给他上课的时候也提到过。
  这片山,属于私人的吧?
  宋锦也不需要他说什么,在那里咬牙切齿地一番嘀咕后,又换了个姿势单脚蹲下,脚下的石块随着晃动,她也毫不在意,又是一个换脚
  咔擦一声
  石块脱离地面,就要带着她一起往坡下滚去
  “哎哎哎”
  宋锦身形晃动,下意识朝伸出手拽住点什么
  齐铮神色没有丝毫变动,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张着手摇摇晃晃
  “切”
  宋锦脸上的慌乱瞬间消散,她撇了撇嘴,带着石块一起稳稳悬在半坡,然后跳下石头,一脚踹飞,冲
  着齐铮嘟囔
  “你这人可真没意思”
  齐铮看着她瘪下的嘴,顿了一下,道:“会疼的”
  宋锦眼珠子转:“嗯?”
  齐铮戳穿她:“摔下去会疼的,我是练武不是炼铁”
  宋锦嘀咕:“多大一人,还怕疼,娇气”
  齐铮不语
  有本事她自己摔啊
  宋锦虎了点,也不会给自己找罪受,她啐掉嘴里的甜草根,拍拍手上的碎叶渣子,看看那边逐渐红下的天,又抬脚轻轻踢了踢齐铮,眼睛眨动着,暗示他去喊人
  他是王爷,他去她娘肯定会给这个面子
  但她是真不给面子啊,齐铮依稀记得,这人之前再是看他不顺眼,也还是老老实实喊他岐王殿下,现在才当一天郡主,她就敢上脚了,再过两月怕是就要动手了
  齐铮无声叹气,抬脚朝着牛铁兰走去
  她蜷坐在树下,背影消瘦,青丝随风飘动,诉着主人的愁思,飘动的金铃花也成了背景,远远看着便是一副画卷
  可惜他画术非常一般,诗词水平也约等于无,形容不出来,只能说一句
  漂亮
  齐铮轻步走上前去,站在她身侧,看着逐渐晕红的天边,轻声道:“晚霞虽美,夫人也要注意防寒”
  牛铁兰下巴杵在膝盖上,微微侧过头仰看着他
  这般视角下,她素来的温婉轻柔消散大半,多了不少灵动,看起来和宋锦格外相似
  她叹气:“让岐王殿下看笑话了”
  齐铮:“夫人严重,家事琐碎乃常态,大到世家大族,小到茅草小屋,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皇家更不用说了,谁提起来不得猜上两句?
  对比起他家还有都城其他人家的那些破事,她这点事提起来都是碰瓷
  他这么想,也这么说,更毫不遮掩地表现出来
  从相识起他便一直这般实诚,沉稳又正直豁达,一如记忆中那人年轻的时候,只不过她记忆中的那人是装的,面前的王爷,却是真得不能再真了
  牛铁兰对着齐铮那双真诚的眼,喃喃:“死丫头还是有点儿像我”
  齐铮疑惑:“夫人说什么?”
  牛铁兰摇了摇头,叹气:“只是感叹血缘神奇,无论是父子还是母女,总会有相似之处。陛下是一代圣君,殿下也清正严明,日后定能独当一面”
  齐铮神色瞬间紧绷起来:“夫人慎言”
  见他如此,牛铁兰却是一反常态,少了以往的恭敬,轻笑:“怕什么,又没有其他人能听到,难不成殿下要治我的罪?”
  “……”
  亲娘俩就是亲娘俩啊
  齐铮难以反驳,停顿好一会儿,还是认认真真道:“我虽是父皇亲子,但自小民间长大,对于国事家事了解甚少,又学识浅薄,从各方面来说都不合适”
  牛铁兰笑:“你真这么觉得?”
  齐铮点头
  他确实发自内心的,不然他也不至于每日思索逃离皇城永安城的正确路线了
  没办法,实在竞争不过啊
  他登上皇位这件事,就如同让一个上了两年学堂的人去考状元一般荒谬
  牛铁兰觉得好笑,反问:“那你以为,昨日中秋夜陛下为何独独带你一人?”
  齐铮忖度后,委婉开口:“我自小走丢,年初才被找回,再加上我和父皇长得相似,身形高大几分,中秋盛宴,父皇讲究排场”
  看那湖里的鱼,看那些花,那鲜亮的衣服和那个阵仗
  齐铮越说越笃定,笃定得牛铁兰都忍不住捂嘴笑了出来:“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现在说这些也还早,就前朝那荒帝日日□□无读,就这般也都活了近六十岁才去世——还是被外力砍的头
  齐烨这个明君,不重女色,不乱寻仙丹,身强体壮,多的不说,十年八年肯定轻轻松松。等到那时,面前这个尚且愣头青的人又是另一番模样了
  ……
  “你们背着我说什么悄悄话,说这么起劲?”
  眼看着两个人在这里,你来我往说半天还没个动静,宋锦忍不住了跑过来,坐在她老娘的旁边,脑袋搭在人肩膀,狐疑地看着齐铮
  这人是不是在说她坏话?
  而牛铁兰的情绪已经恢复了大半,她拉着宋锦那比常人大了小半的手轻捏,瞥着轻飘飘道:“我在和岐王殿下讨论哪个皇子长得最好”
  宋锦恍然,瞬间加入进来,兴致勃勃开口
  “首先排除掉晋王,长得本来就不高,腿和身子还一样长,又像个鹦鹉一样多话,啧,最烦的就是他了”
  若是往日,牛铁兰定会按住她不说这些放肆的话,但是现在,她只是轻声:“然后呢?”
  这态度就有些诡异了,但宋锦也没有多想,毕竟是自己亲娘,还能挖坑故意害她不成?大不了就是挨两顿打嘛,她兴冲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