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双臂发力,人往上升。宽松的t恤下,膨胀的肌肉若隐若现。柳明丽瞧着他的背影,瞧见那又黑又硬的头发,神情一时恍惚,耳边似乎听到了嘹亮的军歌——红日喷薄的清晨,有人也这样在操场的单杠上做着引体向上。那时他穿着军绿色的背心,勾勒出后背和两臂优美的肌肉。
  “……就是这样,新手可以慢慢来,先做标准,再加重量。”
  陈东拍拍手,从器械上下来,转身,柳明丽仍是抄手看着他。
  表情没什么变化。
  他觉得有些怪,打破尴尬地一笑:“觉得难?”
  柳明丽放下手,说:“谢谢你,下次我记得注意些。”
  “下次你也是周五来吗?”陈东把包重新挎上。
  柳明丽说:“不知道。”
  “如果一起来,我可以指导一下你的动作。”
  柳明丽停下,抬起头,似真似假地笑:“到时候看。”
  陈东似乎毫无察觉,也笑,说:“好,到时候我约你。”
  柳明丽只笑。
  陈东说:“柳老师走吗?怎么回?”
  柳明丽说:“你先走吧,我男朋友来接我。”
  第5章 只有陈东知。
  柳明丽没有骗陈东,杨金海的车在十分钟后抵达健身房门口。
  此时柳明丽已经收拾完毕,坐上车,杨金海瞧了她两秒钟,露出太阳从西边出来的神情:“你办了健身卡?”
  柳明丽说:“怎么?”
  “你不是有羞耻恐惧症吗,我之前叫你去健身,你说你害羞、不好意思、觉得羞耻……”
  “我不想有拜拜肉。”柳明丽打断他。
  “我不信。是不是有个教练特别帅。”
  “爱信不信。”
  “还真有?”杨金海上下打量她,觉得不可思议,“不是吧,这么快就开始找下一任了?别给我戴绿帽啊,这个我不能忍。”
  柳明丽白他一眼:“我说拜拜肉。”
  杨金海更吃惊了:“我觉得你身材很好了,前凸后翘,有腰有屁股,是男人最喜欢的款,不过你今天穿成这样,一看就是健身小学鸡,怎么不穿性感一点?”
  “你变直男了?”柳明丽懒得和他扯。
  杨金海笑。
  柳明丽揉了揉左肩,似乎还有些隐隐作痛,不由皱眉说道:“我好像把左边肩膀肌肉练伤了。”
  “你教练呢?”
  “我没有请。”
  “为什么不?”
  “贵。”
  “哦——你不好意思。有个陌生男人和你亲密接触你不习惯?”杨金海贱兮兮地说,“要不然下次我带你去?”
  “你?”柳明丽露出不屑的眼神。
  “我怎么了?我现在还是你的未婚夫吧?”杨金海说。
  又补充一句,“名义上的。”
  “算了吧,”柳明丽说,“我喜欢小鲜肉,不喜欢老油条。”
  杨金海大笑,轻拍柳明丽的手,发动了汽车。
  -
  杨金海今晚会去柳明丽家里住。
  这是他们约定好的,每周五晚上一起度过。
  杨金海和柳明丽在木安市都有房子。柳明丽买了套70平的小房子,首付由父母资助,个人成功背上了每个月5000多的房贷。杨金海在木安市有不止一套房子,有公寓也有别墅。他邀请过柳明丽,但住址都离建投公司都太远,柳明丽婉拒了。
  于是,杨金海搬进了柳明丽的房子。
  柳明丽倒也没太反对,家里只有一个卧室,杨金海乐于睡客厅沙发,她也没意见。
  杨金海拖着行李住进来的那一瞬,柳明丽冒出来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也不失为人生中一段奇妙独特的经历——和一位gay同居。
  是的,杨金海是一位g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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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明丽很早就认识杨金海,他们之间有共同的朋友,一两年一次的聚会中总会碰到,没怎么讲过话,彼此也不知道对方做什么。直到她刚经历一段刻骨铭心的失去,朋友拉她去酒吧散心,一大群人中,她又遇见了杨金海。
  那天他穿着蓝色的衬衣,头发理得很短,坐在人群中玩儿手机。抬眼的几个瞬间,他总看到坐在最边缘的那位长发美女在喝闷酒。
  ktv很喧闹,她没有点歌也没有玩儿骰子,坐在沙发最边缘,像暗夜里遗世独立的百合。
  他走过去打招呼。
  柳明丽抬起头,黑长的头发滑下去。
  杨金海说:“是……柳……柳美女吧?”他其实也不是很确定。
  柳明丽看着他,没说话。
  “我是杨金海,是沈鹏的发小。”杨金海在她身边坐下。沈鹏是她朋友朱霞的男朋友,今晚的局是沈鹏和朱霞攒的。
  “你好。”柳明丽给他让了让位子。
  “怎么不去唱歌?”杨金海问。
  “不太会。”
  “好像不太开心?”杨金海笑着问。
  “没有,”柳明丽扯了扯嘴角,“刚下班,有点累。”
  这时,点歌台那边叫杨金海的名字:“金海!金海!你的歌来了!《军中绿歌》!”
  听到这歌名,杨金海想也不想地将一旁的抱枕扔过去:“去你妈的!”
  那边一阵哄笑。
  回过头,见着柳明丽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你也是军人?”
  “也?”
  “我就是好奇。”柳明丽说。
  “我不是军人,我做金融的。不过我家里都和军人相关,我算是军人家属。”
  “哦。”
  /:.,,
  “他们给我点这歌不是因为我和军队有关,是因为我刚被人‘绿’了。”
  “你?”柳明丽略微吃惊。杨金海身材高大、长相帅气,讲话做事很有分寸,透出良好的教养,这样的人也会被劈腿?
  杨金海仰头把她跟前的酒一口喝掉:“你呢?你怎么不开心?”
  柳明丽也一口把手中酒喝掉,酒味辛辣,直冲头顶:“我爱的人死了。”
  -
  那晚杨金海要了柳明丽的微信,说以后有机会一起出来玩儿。他没有食言,过了一个星期,他约柳明丽去看展览,柳明丽没去;过了两个星期,他搞来两张脱口秀的票,邀请她一起,柳明丽说加班;再过了一个星期,某位一线歌星来开演唱会,柳明丽没有抢到票,正好杨金海有票,问她要不要一起。
  柳明丽说好。
  杨金海弄到的是内场票,那晚上柳明丽和全场一起大合唱,精疲力尽,声嘶力竭。
  唱到后面她痛哭起来,杨金海贴心地给她递了餐巾纸,没有问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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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面约她,难度就降低很多。
  杨金海不太理解,为什么柳明丽一个小小的培训主管,总会加班。他起初以为这是柳明丽拒绝他的借口,后来发现这是她的日常。
  杨家有人可以给公司打招呼,杨金海问她需不需要。
  柳明丽说不用。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约会。杨金海好像没进一步的打算,柳明丽似乎也毫不着急。就这么过了大半年,杨金海忽然要出国。
  柳明丽有一点点的意外,但她尊重他的决定。
  杨金海走前抱了抱她:“你别说,搞不好回来还是咱俩。”
  这是他们之间最接近于挑破的话。
  反正要走了,柳明丽也无所谓:“如果是咱俩,你老早就会和我说这话。”
  杨金海哑然。
  -
  杨金海在国外游荡了一年,还是被召了回来。
  那天在大街上,他站在瑞幸门口等咖啡,听到身后一串欢快的笑声。他转头,见到柳明丽挽着女性朋友的手,拎着购物包,有说有笑地走过来。
  一年不见,她变化很大。之前总觉得她有些明珠蒙尘,现在一见,感慨人如其名,明艳亮丽。
  她也看见了杨金海,睁大眼睛,难掩惊讶:“金海?你回来了?”
  “是啊,你说咱这缘分,我回来第一天,大街上就碰到了你。”杨金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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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恢复了联系。
  这一次,大家都心照不宣,杨金海直接问柳明丽是否空窗,柳明丽说干嘛,杨金海说,要是空窗咱就试试。
  柳明丽说,那我给你排个号,第十个,等着吧。
  杨金海大笑。
  杨金海是一个心很细的人。他会记得柳明丽的喜好,投其所好;记得她的恶,帮忙解决。柳明丽说之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好一个人,杨金海说,之前你真的看得见我吗?
  柳明丽哼哼。
  年底的时候,杨金海和她吃海底捞,他看着火锅底料忽然没有任何铺垫地说:“咱俩都老大不小的了,要不就这样定下来吧?”
  柳明丽没立刻答应他。
  一个星期后,她说,行。
  春季,杨金海带她见了他的大家庭。
  事情都朝着一帆风顺的态势发展,柳明丽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事情会急转直下。过往的痛苦还会由因缘缠绕着,攀上她的手脚,成为束缚她的铁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