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张嬷嬷松了口气:“那便好。近段时间大姑娘真是辛苦了。”
  堂下的侍从听见,也纷纷行礼:“大姑娘辛苦。”
  穆宜华也笑了:“都有你们的一份功劳。如今也算是了了一桩大事,大家便都好好歇息几日,就当是……劫后余生吧。”
  第29章
  宫里来了赏赐, 除却常有的金银,还有珍珠、绢布、香料药材和一套整十二件官窑粉青餐茶瓷器。传口谕的内侍说官家对穆相公穆娘子所办宴会甚是满意,即使闹了些小事, 也不足挂齿, 穆相公与穆娘子不必介怀。
  官家的人前脚刚走, 后头皇后太子的赏赐也跟着来, 东西满满当当地堆在院子里,足有二十四箱之多,明星荧荧,珠光宝气,众人春风满面, 都笑得合不拢嘴。张嬷嬷春儿等府中老人尚且见过些世面,但那些方才进府没多久的丫鬟小厮们早已兴奋雀跃地说不出话来。
  穆同知带着众人谢了恩, 送了客,面上严肃郑重的表情才慢慢化开。
  “这差事,大家都办的不错,都有赏!”
  此言一出, 穆宜华心中才是真的开怀。她是真的真的,帮父亲做成了一件事。
  穆宜华领着张嬷嬷给府中众人分了赏钱,就连穆长青也有一份小红包。
  “奖赏你聪明听话不捣蛋的。”穆宜华如是说。
  穆长青拿着钱开心了好一阵:“我要拿这钱请擢英去樊楼吃酒。”
  穆宜华知他高兴, 也由着胡闹。
  外头小厮匆匆而来, 手中拿着一封信递于穆宜华。
  明州来的信不必看名字,穆宜华就知道是她那八竿子打不着的舅舅寄来的。
  这舅舅便是她外祖父外室所生之子柳靖远, 应当年穆宜华外祖母出走娘家身死, 柳月鸣也留在了江阴胡家。族老们觉得柳家不可无后, 但又不能让外室登堂入室坏了族规与名声,便开了条件, 只要外室与其女儿出走他乡,就把柳靖远过继到已故胡氏名下做嫡子继承家业。外室为求儿子前程,毅然携女离开。即使柳靖远如今已接受家族产业,派人前去寻母,也终究是无果。
  穆宜华外祖父生前一直觉得很对不起柳月鸣母女,胡氏死后,也一直保留着原属于柳月鸣的那份家产,后来甚至每年都在增加,米铺、酒场、布店、果林,乃至是盐务都有柳月鸣的一杯羹。外祖父与柳月鸣去世后,这些店铺的经营收入与分红都由柳靖远寄到穆家。
  此前他们贬谪明州,家中的亲戚对他们避之不及,更别提柳靖远,那段时间的分红真是一年比一年少,甚至有一年他竟是忘了。穆宜华气不过,想去理论又想起自家的事只能忍气吞声。如今倒好,这寄来的薄薄几张纸,上头写的银钱竟是比前几年加起来的数目还要多。
  穆宜华冷笑一声,看着满屋子的大内赏赐,反手将银票扣在了桌案上。
  -
  宁之南自从琼林宴后便一直郁郁寡欢,粗枝大叶如穆长青都瞧了个清楚。
  他回家后同穆宜华随口说了一嘴。穆宜华确是记在了心上,趁着送穆长青上学,问宁府的下人们宁之南何在。
  下人们答曰去大相国寺了,刚走不久。
  穆宜华带上春儿赶往大相国寺,期望能在那边能碰见她。
  “也不知道她愁的什么事,竟不与我说。要是让我逮到,我非得好好数落她一通!”穆宜华一边爬阶梯一边怨道。
  二人走进正殿,晃眼在大殿内瞧见了一个熟悉的鹅黄身影,穆宜华正要喊,却又把声音咽了回去。
  宁之南今日的妆扮很是朴素平淡,全然不像个四品官宦家的娘子,钗饰头面也简单。她在佛前三拜便起身离开朝后山走去。
  穆宜华觉得蹊跷,连忙喊春儿一同跟上。
  越过偏殿,穿过回廊,走入山林,这架势极其不对。穆宜华心中隐隐有觉,但又不敢下定论,可心中又担心,只得一路不远不近地跟着她走到一处隐蔽拐角。
  穆宜华让春儿守在远处,自己悄悄靠近,隐在了苑门后的灌木丛里。
  “宁二娘子这又是何苦?”声音漫漫传来。
  “何苦?你也知我苦,那我心中所想为何你不明白吗?”
  男子哽咽一瞬,半晌才答:“恕在下愚钝,不明白。”
  “不明白……”宁之南发着抖,“好一个不明白,你就是这样考上二甲七名的?我看那些考官们真是瞎了眼,找了个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来当官儿!”
  男子听见这话,并未恼羞成怒,只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似是不忍:“在下出身商贾,并非清流世家,于宁家而言并无助益。何况我父亲……”话未说完,他又道,“承蒙宁娘子错爱,在下……不值得娘子这么做。”
  宁之南咬着下唇,隐忍着:“我何时在乎?”
  男子抖着声音叹气:“我在乎……”
  宁之南咀嚼出这话中意味,心中忽然又升起几分希冀,她抬起水灵灵的眼眸看向男子,却只听男子话锋一转:“名声、礼节、孝道这些……在下都十分在乎,想必宁娘子出身名门,定也是知书达礼之人,比之在下,定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言一出,宁之南犹如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冰水,面无血色,喉咙紧锁,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这般缠着你,我是个不知廉耻之人,是吗?”她的声音发抖。
  男子半晌才呼出一口气:“还请宁娘子保全自己为先,在下……在下告辞。”
  穆宜华连忙示意春儿躲开,自己也藏在了花丛深处。
  来人匆匆路过,确是贺辰光。
  穆宜华心头狂跳,努力在脑子里回忆宁之南与贺辰光所有的交集,可不论她怎么搜寻,她也想不到事情竟到了这一步。
  宁之南擦干了眼泪,转身走出院子,被穆宜华一把堵住。
  “啊……唔!”宁之南的惊叫被穆宜华一把捂在嘴里,她二话不说,抓着宁之南就往寺庙外走。
  宁之南语不成句:“我……我让如画把守着了,你们怎么还……”
  “通往这个苑门有两条路,要不是我让春儿守着另一条,你们早就完蛋了!”穆宜华被她气得牙痒痒。
  穆宜华拉着她在樊楼找了间僻静的厢房,让春儿和如画守在外头。
  满桌点心,宁之南愣是一口都吃不下。
  穆宜华替她倒了杯茶,见她如此,又想起陆秀之事,满心忧愁,觉得不得不问,这一开口就把宁之南吓了一跳:“你们到哪一步了?”
  宁之南把茶水喷了出来,不住地咳嗽,满脸通红。
  “你慢点喝!”
  “你……你说什么呢!”即使宁之南性格再大大咧咧,但终究是闺房女子,哪会谈这个?
  脸面与宁之南,穆宜华还是觉得宁之南重要:“我此前在明州,内外都要管,见得多听得也多,你以为这事稀奇?在民间女子自主择婿都不算稀奇的。但总有那么些人为情所困,一时难以自持,最后酿成大错,个人名声暂且不说,还有自己吃药落胎闹出人命送进衙门的,结局惨烈,更有甚者家破人亡。阿南我了解你,你性子豪爽开朗,但你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我只望你能顾着自己,别不撞南墙不回头。”
  宁之南知道穆宜华是心疼她,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我有分寸,不才之事不为,我懂得。今日……今日我也只是想去碰个巧罢了,真没想到真的会遇见他。”
  “那你先同我说说,你们二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只记得你与他在放榜那日见过后,就再无联系了呢?”
  宁之南有些无措地绞着衣袖:“其实琼林宴和那日你的家宴……我们都说过话。你还记不记得,我同你说我叔婶宴请他们时把我们都给喊去了。”
  “记得。”
  “那时我就猜到了,若是贺家知道了我叔婶如今的境遇,铁定是不愿继续与他们结亲的。你说这种事情,即使将我,将我们家都叫了去做个幌子,那也是瞒不住的。贺家找旁人一问便问出来了。
  “之后贺老爷确也不愿再与他们有来往,转而来接近我父亲。我当时厌恶极了他们,以为他们全家都这样,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就想着有一天,我父亲能把他们都赶出去,有钱又如何?中了进士又如何?这般人我是一天都看不下去!
  “之后贺辰光来我们府上我都没给过他好脸色,我还偷偷往他的点心和茶水里放盐,放好多好多那种,在他经过的路上故意让丫鬟们泼水,等他去更衣了我就让小厮们往门口倒米糊,粘他一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