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这俗话糙话听得穆宜华面红耳赤,她就算是和最最下等的丫鬟婆子打交道,也没人当着她的面说过这样的话,一时之间听得她脑瓜子嗡嗡响。
  穆长青透过门窗缝隙向外看去,兴奋道:“那个狗脸黑没在墙头了,姐姐,他走了!”
  “看来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爹娘不在,人还好赌,想来街坊邻居也都不待见他。只要知道他没有什么靠山,我们也就不怕他了,日后他若还敢造次,我们就来硬的。”
  第二日天晴,穆宜华在院子里晒太阳,穆长青正帮着春儿浆洗衣物,院门大开着,只见一个上身赤膊的男人拎着两只鸡从门前经过,瞧了瞧左屋的门。
  屋里的女人出来将门打开,那男人递上一袋子铜钱,女人又接过两只鸡,二人没说话,直接走进了屋子将门关上。
  穆宜华本想细心留意隔壁的动静,可突然想到昨晚狗脸黑说的话,意识到那个女人有可能做的是什么,便立马回过神来,盯着浆洗的衣服看。
  她问道:“给他人浆洗衣物能赚多少钱?”
  春儿擦了擦汗,笑道:“春衣和夏衣都薄,十文钱一件,冬衣就厚了不好洗,二十到五十文一件呢。”
  穆宜华蹙眉:“怎么那么少?我记得我们当初给下面的钱没有那么少啊?”
  “我们那时衣服的料子好,绫罗绸缎,绣花也多,得叫人小心着洗,所以花的钱多。可这些不过是些棉麻粗布衣裳,洗起来不讲究,赚的也就少了。”
  穆宜华看着沉默了一会儿,起身要去帮忙,被穆长青挡开:“姐姐我来就行,你去休息,我给你倒碗水。水壶放边儿上了哈,没了你自己记得添。”
  穆宜华如今身体不适,也不添乱了,就倚着柱子疲惫地喘气。不知过了多久,隔壁屋子打开了门,那女人走到大门送男人,男人穿上了新的衣服有些依依不舍地看着她。女人娇笑一声,将他往外推了推:“走吧,明儿还能来。”
  男人十分沉默,只是伸手将她鬓边的碎发拢到而后,女人有一瞬的错愕,后退了几步别开脑袋笑道:“哟,五爷这是懂怜香惜玉了呢,有这本领,不如多跑几趟漕运多赚点钱,妾身我才能好好伺候五爷呀……”
  那个叫五爷的没有生气,只是点点头:“我给你钱,你自己好好过日子,不要再让那些男的进门了,他们不好。”
  “他们不好,就你好?”
  五爷看着她:“我比他们好。”
  女人没说话,就定定地瞧了他一会儿,笑着将他推出门外:“走吧,再不走,你的船就要开了。上不了船没有钱,我看你拿什么对我好。”
  五爷一步三回头,欲言又止,还想要再嘱咐她什么,终究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转身离去。
  女人站在原地望了他很久,半晌才回神。她瞧见穆宜华正在院子里看着她,笑了笑想要进来寒暄,却在门口站住问道:“能进来吗?”
  穆宜华连忙起身,虚弱地点点头:“您请进。”
  女人随意摆手笑道:“哎哟,什么您不您的,我这辈子就没被人这么叫过。娘子叫我巧娘就好了,娘子怎么称呼啊?”
  “我叫穆宜华,叫我宜华便好。他们是我妹妹春儿和弟弟长青。”
  巧娘顺着台阶坐下,两条长腿屈膝一拐,手肘枕着柱台,笑意盈盈地打量穆宜华,别有一番风味。
  “你是逃难来的吧?”巧娘一眼看出,“以前定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一眼就看出来了,和我们不一样。”
  这话也不知是讽刺还是陈述事实,只听巧娘又道:“隔壁的,我们都叫他小黑,怂包一个,杀人放火的事不敢干,偷鸡摸狗最为擅长,这邻里之间只要是丢东西,一准是他拿的。可偏生又抓不着,偷了东西他也转手就卖了,根本拿他没办法。
  “你说一个大好男人,不干点正经事,天天就琢磨着怎么好吃懒做。你看他今日白天肯定不在,一准是去赌场赌.博了。二十好几的人了,一看见姑娘就往前凑,也不知道害臊!穆娘子你可别怕他,他就是欺负你脸生,这巷子里只要是熟悉他的都不怕他,他也就喜欢嘴巴上占点便宜。要是他过几天还来烦你,你就骂回去!就像我昨儿骂他那样,他没办法。何况你还有你弟弟在呢,十几岁的孩子一看就比他有出息。”
  昨儿泼辣的和小黑吵架,今儿个倒像个知心大姐姐一般坐起来和穆宜华聊天,这倒是让穆宜华新鲜。她朝她笑了笑,道谢。
  巧娘“嗐”了一声:“这有什么好谢的,大家都是邻居,我们家孤儿寡母的,你们家也是,都一样,互相熟悉了,也好有个照应。”
  巧娘生的妩媚年轻,说话做事也十分利落,且日常进出也单见她一个人,是以穆宜华对她的话有些新奇:“孤儿寡母?”
  巧娘勾了勾嘴角,苦笑道:“我们家那孩子投胎没投好,就该是个女儿偏偏托生到男孩身上,我问了老神仙,说是命格压不住才老是生病,如今还在城中的医馆住着呢,一天天的拿药续命……你说要是女儿不就好了,反正是个儿子他老子也跟人跑了,托生成儿子有什么用!算了算了,不提这事儿了,我进城一趟,晚上若是狗脸黑再来烦你,你就骂他!哦,还有你这病可不能拖啊,还是要吃药。我们家宝儿就是那时候生病一直拖一直拖,才变成现在这样的,什么都比不得身体好。”
  说完,她起身拍拍屁股便走出门去,往自己家拿了点东西,锁上门便走了。
  可巧娘到了夜里都没有回来,穆宜华时不时留意隔壁屋的动静,没把巧娘盼来却盼来了那个狗脸黑。
  他脸是真的黑,大晚上的若不是借着家中微弱的烛光,他们怕是都要看不清他在哪儿了。
  穆长青一见瘟神直接朝他们家门走来,拿起扫帚又要赶,可今日的小黑胆子竟是比昨日要大。他揣着怀里鼓鼓囊囊的,腆着笑,一脸愣痴地看着穆宜华:“好姐姐……菩萨姐姐……”
  春儿也急了,拿起捣衣杖就挡在穆宜华面前:“你还敢来!给我滚!”
  穆宜华也想骂,一口气刚到肺,被呛得一激灵,俯下身去猛烈咳嗽起来。
  小黑见状,连忙要上前,嘴中还喋喋不休:“仙女姐姐你怎么了……”
  “你滚!”穆长青直接将扫把杵在小黑脸上,“你滚不滚?你再不滚我打死你!”
  可小黑像是魔障了一般,他只盯着穆宜华,从怀里掏出一袋钱,叮铃咣啷地响,口中喃喃念叨:“好姐姐,菩萨姐姐,你就当是疼疼我……我没见过你这样好看的仙女……你就当是疼我一次,就一次……”
  第91章
  小黑被穆长青拿着棍子打了出去, 打得鼻青脸肿,屁股尿流。
  他将那一袋子钱也尽数扔了出去,铜钱撒了一地。他举着扫帚怒目横视:“你若是还敢来, 我就将你两条腿全部都打折了!滚!”
  小黑吓得连滚带爬, 蹲在地上捡完铜钱弓着身子跑开。
  穆宜华急火攻心, 躺在床上咳得昏天黑地。第二日早上春儿上街去找大夫, 大夫细看后叹气只说必须得吃药,硬抗是抗不过去的。
  可他们真的没多少钱了,就春儿浆洗衣物那点赚头,连他们吃饭买灯油的钱都不够。、
  穆宜华觉得自己的精力在一点点消逝,再这么熬下去, 她没死在汴京逃亡的路上,怕是就要死在明州的梅雨里了。
  她让穆长青将床底下的盒子拿出来。穆长青听话取出, 里头躺着的是两支完好无损的金凤钗。
  二人几乎是在同一时意识到她要做什么,连忙将盒子护住拿远:“不可以不可以!这对钗绝对不能当了!”
  “人重要还是东西重要!”穆宜华苍白着脸倚着床杆,“我带出来本就是为了个念想,如今想想那人这辈子也不可能再见了, 留着这东西又有什么用!”
  “可这东西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皇家之物,我们拿出去当了岂不树大招风,更易生祸端!”穆长青狡辩, “我看这东西就是不能当!我……我再去想别的法子!我们如今值钱的就只有这个了, 现在还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呢,不能当!”
  说罢, 他就将盒子重新缠好塞回床底下, 想了想又不行, 揣着盒子就往外走也不知道是藏哪里去了。
  当东西法子不行,多找几份工也赚不来许多钱, 穆长青就时常出去,傍晚才回来。一日春儿刚巧送完浆洗好的衣物碰见穆长青在外头与一个陌生男人讲话,那男人对他勾肩搭背,甚是轻浮,讲完还笑着道别。
  穆长青要回家,看见春儿正盯着他,连忙上前讨好,劝说着不要告诉穆宜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