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左丈人瞥了一眼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左衷忻,指了指他:“你若是之后几天有空,随我一同去!官威此时不用更待何时啊?”
  “不不不,不用……左郎君有要事在身,此事不易劳烦他……”
  左丈人听穆宜华说这话,忽然收了声,意味深长地轻笑了一下,也没有反驳:“筹集军饷之事确实难办,尤其越接近地方这官员之间的弯弯绕绕就越多。不好糊弄啊……你久在中枢,与王爷的年纪又相仿,好在王爷也是个明事理的君,说话做事都太过直截了当,在这儿……要注意啊。”
  左衷忻刚要应答,又听左丈人有意无意地说道:“但长青这儿吧……也不需要他讲话,他只要跟在我身后做个巡视的样子便可了。泰安,很乐意效劳吧?”
  这话简直意有所指,穆宜华真是后悔今日火急火燎地就赶过来,如今如坐针毡,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左衷忻倒也是欣然答应:“孩儿愿意。”
  左丈人笑着捋着胡子,指了指左衷忻,对穆宜华道:“穆娘子,您听见没有?他说他愿意!”
  这下穆宜华的头埋得更低了,左丈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今天一个劲儿地帮着左衷忻说话,让她着实害臊。
  好不容易交代完事情,穆宜华正要离开,左丈人竟还留饭,她连忙推辞说弟弟在家中不便行走,她还得去照顾。
  左衷忻刚要出门去送穆宜华,左丈人一拍脑袋说自己今日要和老友出去吃酒,跟他们聊得尽兴一时给忘了。说着便将左衷忻从家中赶了出去,晚饭也不留他了。
  二人齐齐站在门外,相顾无言,忽然一笑,并肩往街上走去。
  二人良久无话,却又同时开口:“我……”
  “你先说吧。”
  “那行吧我先说。”
  穆宜华一笑:“我先说。这话我在黄知府家中时就该同你讲的,却一直拖到现在……”
  左衷忻上门大风大浪没见过,可如今喜欢的姑娘对着他轻声细语却是无所适从心跳如擂鼓:“你说,我听着。”
  “我……”穆宜华鼓起勇气,“我们以前见过,我知道了。”
  似乎有一拳头重重地在左衷忻的心上捶了一下,他喉间干涩,哽咽一下:“你……你知道了?”
  “应该是我记起来了。”穆宜华轻笑一声,“那日我替你来看左丈人,他瞧我面善,认出我是你……你画上的人,所以就……”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也不敢看他:“对不起……这么多年,我只记得明知学堂有个爱读书的杂役小厮,可我一直都不知道那个人是你……”
  左衷忻凝眸,深深地望着她:“那你现在知道了。”
  穆宜华点点头:“嗯。”
  “所以呢……”左衷忻心中急切却又不想逼她,“你如今知晓了我对你的所有心思,那你呢……”
  穆宜华翕合着嘴唇,不知该如何作答。她深吸一口气:“我……我不知道,自汴京到明州,有许多的男人都曾对我显露过他们的想法,有些是因为爱,有些是因为色、因为权、因为钱。我此前也以为只要我找到一个好的归宿,嫁人生子那我此生最大的使命便就完成了、可我如今发现并非如此,人生不该只有闺闱之间,我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还有很大的天地要去看。
  “我……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过嫁人成亲这件事了,左郎君……”穆宜华言语艰难,“我,我……还有我和三哥的事,我们俩的事你从头到尾都是知道的……”
  “穆宜华。”左衷忻打断她,“你不要害怕,也不要畏缩。我喜欢你,并非要逼你同我成亲,换言之……我从未逼过你什么。你看,那么多年的相思之情我甚至什么都没对你说,你便已经知道了一切。这样,你还觉得我会逼你做决定吗?
  “你可以继续做你想做的事情,成为你想成为的人,去你想去的地方,我喜欢看你这样,看你自由自在的,快快乐乐的。我只要能一直在你身边就好了。等到某一天,或许老天开眼又或许你大发慈悲,想成亲了,那我希望你能想到的第一个人,是我。”
  “至于襄王殿下……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过去我不在乎,我要的是将来。”
  街上行人熙来攘往,人声鼎沸,却在这一刻万籁俱寂。
  穆宜华仰视着左衷忻,他眸中是坚定,是期盼,是紧张与欣喜。
  她的心中炸开了一朵花,望着他久久不能回神。
  穆宜华垂首:“可你如今在三哥麾下……”
  左衷忻轻笑:“那是因为殿下是唯一一个能够匡扶皇室的皇子。穆娘子不也知道……我是个明辨是非、公私分明的好官吗?”
  穆宜华被噎了一句,抿嘴低头偷笑。
  见她终于笑了,左衷忻望着她,轻声安慰:“不必着急给我答复,我只要……只要能时时看见你就好。”
  穆宜华抬头道:“再……再给我些时间吧,好吗?”
  左衷忻半掩着眸,温柔地望着她:“嗯。”
  第121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左衷忻并没有着急回官驿去。这几日他被明州的官员围得水泄不通,得空能在外头闲逛半日,说什么都要晚点再回去。
  穆宜华邀请他去家中做客, 刚到家门口, 只见穆长青正在院子里喂小狗吃剩菜剩饭。一见他们来了, 欣喜起身:“欸?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在左丈人家中碰巧遇见的, 你吃过饭了?”
  “我从外头买了些熟食带到家里来吃的。”
  “你自己生个火的事……”话说一半,穆宜华记起自从上次在灶房里遇见耗子后,已经很久没有开火了。
  她一拍脑门:“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我去看看耗子还在不在。”
  说着,穆宜华跑到灶房门口, 扒着门框探着身子往里看,见里头没什么动静便悄悄走进去, 拿着木棍东翻翻西翻翻。忽然,晴空一声尖叫,穆宜华挥舞着木棍从灶房里跑出来,没看见脚下门槛, 一个踉跄就要从台阶上摔下去。
  左衷忻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她抱在怀里,急忙问道:“怎么了?”
  “啊啊啊啊啊啊,它们生了一窝啊啊啊啊——快跑啊啊, 这个屋子已经不能住人了。长青, 快快,我们要搬家了!”穆宜华说着就要从左衷忻的怀里挣出来去收拾行李, 却被左衷忻一把拉住。
  他失笑:“你别害怕, 我去看看。布褴有吗?还有木桶与犁耙。”
  穆宜华连忙叫穆长青准备好东西递给左衷忻, 又从衣架上取下刚洗好的布褴给他系上。
  左衷忻束起襻膊,一手木桶一手犁耙, 像个勇士一般淡定从容地走进了灶房。
  姐弟二人皆不敢近身,仿佛那灶房之中不是在抓老鼠而是道士在除什么邪祟,只听一阵叮呤咣啷响,飘出来几声挣扎搏斗的吱吱声,最后奄奄一息归于平静。
  左衷忻拎着木桶出来了,布褴上沾着些血渍,他叫穆长青将木桶整个丢出去又嘱咐他在街上买些耗子药回来。
  凯旋而归的左衷忻如今在他们的眼里简直像神明一般,二人无有不从。穆长青拿了钱便上街了,穆宜华解下他腰上的布褴打算重新去洗,被左衷忻一把制止。
  “老鼠的血脏,还是丢掉吧,我给你买新的。”说着,他从穆宜华手中抽走布褴,让她拿上篮子跟他出门。
  穆宜华还真是第一次跟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子一同上街,街边熟悉穆宜华的邻居无有不用揶揄目光看他们二人的人——
  “哎哟,穆娘子啊,这位郎君是……”
  “哦……是我的一个远方表哥。”
  “哦哦哦,表哥啊,表哥好,表哥好啊。您表哥今年贵庚啊?哪儿人?家住何处?可有功名?”
  左衷忻替穆宜华挡下,岔开话题:“这几块料子,您分别帮我们裁十尺。”
  掌柜的见郎君客气,笑得合不拢嘴,忙夸道:“穆娘子,您这表哥可真大气,裁布都不眨眼睛的呢。”
  穆宜华看他阔绰的模样有些被吓到,她一把拉住左衷忻:“做布褴花不了多少布,你还裁那么好料子的,何必?”
  左衷忻付了钱,给掌柜留了个地址,便又拉着穆宜华去了下一处地方:“马上过年了,给自己做几件新衣裳。”
  穆宜华听这话脸颊有些微微泛红:“我……我有新衣裳,还是夹绒的呢。”
  左衷忻偏了偏头笑看着她:“那就再做几件,一直穿到明年开春都不重样。”
  说话间,他又买了一小袋盐和糖,穆宜华看不懂问去做什么。
  左衷忻道:“聘猫。”
  他对明州城轻车熟路,拐了几个弯,穆宜华便听到了一阵甜腻又惹人怜爱的“喵喵”声。她朝着巷子看去,主人家用几个竹篓子罩子幼猫,怀里抱着一个,手上拿着羽毛又逗着一个。怀里的猫儿慵懒,闲适地扫着尾巴,另外一只活泼极了,盯着羽毛的眼睛闪着金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