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把她给我扒光了衣服扔大街上去!快去啊!”那“一只耳”捂着自己鲜血直流的耳朵,目眦尽裂。
  穆宜华抄起倚在墙边的锄头将春儿护在身后,一通胡抡。
  她唇边的鲜血没有擦干净,印在脸上犹如地狱而来的罗刹。
  “你们想干什么!放开我姐姐!”穆长青和乔擢英被街坊从明知学堂叫回来,他跑进宅子第一脚就将老鸨重新踹到在地,“滚开!肏!放开她们!”
  他嘶吼着扑上去与男人们扭打在一起,乔擢英一个纨绔公子哥哪会做打架这档子事。他眼瞅着一个打手朝他走来,四下寻找趁手的武器却只找到了一根木棍,拿起来挡在胸前劝说:“你……你不要过来啊,我、我是乔家的人,你要是把我打、打残了,我爹娘是不会饶过你的!”
  没有人听他们的,那些人抢的抢打的打,将整间宅子砸得七零八落。
  穆长青将压在穆宜华身上的人踢开,又被其他几个人拉走围着打。春儿涕泗横流,连忙将穆宜华从地上拉起来。忽然她头发一紧,不知又从哪儿冒出来一个龟奴狠狠地扯住穆宜华的头发直直将她拖到地上。
  穆宜华的脑袋砸在地上,顿时眼冒金星,不辨天日。她感觉后脑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了出来,春儿趴在她身上护着她,眼泪如豆大的雨点浸湿她的衣衫。
  穆宜华大口喘着气,模糊间忽看见穆长青手中拿着什么熠熠闪光的东西大喊:“你们谁敢再动一下,我就砍了他!”
  宅子中瞬间万籁俱寂,老鸨望着那柄寒光逼人的长剑,摔倒在地,扯着嗓子凄厉地叫起来:“杀人啊——穆家有剑,要杀人啊——”
  第133章
  穆宜华从一片混沌中醒过来, 她的脑袋被缠了好几圈纱布,正隐隐作痛。春儿见她庆幸,连忙上前将她扶起来, 喜极而泣:“大姑娘你终于醒了。”
  穆宜华撑着脑袋问道:“我们这是在哪儿啊?”
  “鄮县的牢狱之中。有人喊了官差, 官差到时看见小公子举着剑说要砍人, 便以私藏兵器的罪名将我们统统拘捕了。”春儿含着泪, “您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郎中看过,只是止了血,也差不多其余的毛病,说让您静养。可这地方……如何让人静养!”
  “二郎呢?他怎么样了?”
  长青抿抿嘴,难言:“擢英不是我们家的人又有乔家作保, 已经回家了。他临被带走前替我们叫了郎中,不然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乔家知道这件事了?”穆宜华撑着石床起身问道。
  穆长青点头:“还说……此事与擢英无关, 他们替我们叫郎中也是仁至义尽,希望日后我们不要再和他们有什么瓜葛。菁华书局的生意也会择日撤回,不再合伙。”
  穆宜华自然猜到了这个结局,她疲惫地掩着眸:“人之常情, 不怪他们……”
  她脑子发疼,望着窗外的天——已是深夜,却没有任何睡意。穆宜华抚上春儿的肚子, 叹气道:“五个月的孩子, 却要跟着我们吃这般苦……”
  春儿摇摇头,挽住穆宜华的胳膊。
  穆宜华面色苍白, 穆长青倒了水, 将药丸递给她。
  穆宜华吃完便靠在墙壁上思索这一月来发生的事情——
  那老鸨好似就是有意让他们欠债, 而她这般闹事要不回钱,就算将两处地产卖了也凑不齐六百两, 更别提菁华书局有乔擢英一半的生意。可她偏偏就是要这个数,偏偏三番两次上门要债,娼馆赎人从不赊账可她偏偏能放春儿走……一桩桩一件件在穆宜华沉下心思索后,渐渐变得蹊跷无比。
  她不得不怀疑这一切都是人为谋划算计好的,他们瞧准了陈家落难,瞧准了自己不会丢下春儿不管,所以才能一招招一步步致使自己身陷囹圄。
  细思极恐,穆宜华只觉周身冷彻,骨子里都散发着难以抹去的寒冷。她本以为那些恶毒的想法只有在最靠近权力中心的地方最狰狞,不承想,只要有人在,便有最歹毒的心肠。
  “春儿,若是明日提审,你万不可让人知晓你身怀有孕之事。”穆宜华嘱咐道,“陈家婆媳能为了自己将你卖了,她们也必定不会让你生下孩子去分那所剩无几的家产,尤其是你那个大娘子,要么给你冠个通.奸的罪名,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奸夫的;要么再歹毒一点,别说孩子恐是连母亲都要一起做掉。明日升堂,你将肚子捂紧,也不要说话,就站在一旁。
  “私藏兵器的罪名是如何都圆不过去了,若真有万一……我们能保住一个是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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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早,穆宜华等三人被提审,与老鸨对薄公堂,一审两件事,恶人都是穆宜华。
  欠债不还,反以性命相要挟,简直罪大恶极。
  围观的百姓们怎么也不敢相信,当初资军三千的穆娘子,竟会变成如今模样,又或者是,他们从来没有看清楚过她的真实面目,从前的一切不过是她的画皮罢了。
  县令扶着脑袋听完老鸨哭诉,颇为不耐地看向穆宜华:“穆氏,此前资军你拿出了三千两,如今怎么六百两都不想还了?”
  穆宜华昂首开口:“非妾身不想还,只是书局经营不善,难以在那么短的时日内凑足六百两。花娘子咄咄相逼,还带了打手闹到家里来。我们家是女户,家中只有我和弟弟,弟弟年方十六还是个孩子,我如今又与姐妹相依为命,七八个打手涌进家中,我们怎能不害怕?”
  “那你的意思就是你欠钱有理了?若是人人都如这般卖可怜,全天下的人欠钱就都不用还了。”
  “花妈妈这话说得偏颇,我卖屋卖首饰,若非你刻意为难抬高赎金,我们早已还清债务。”
  “有能耐有钱就赎人,没能耐没钱就乖乖认命接客。你没那钱却偏要赎你的姐妹,难不成还是我们逼你的?”老鸨言语尖酸,“倒不如乖乖让她跟我回去,这官司啊你也可以少一门。有时我也纳闷,穆娘子曾经出手那么阔绰,在钦差大人、知府大人面前就能拿出三千两,如今为着自己的姐妹竟是六百两都不肯出。我怜惜你们姐妹情深,让春姑娘同你回去,可你也不能欺负我们这些下九流的人啊。
  “穆娘子您也是从鱼龙巷里出来的,知道我们这些人的难处,这钱一日不到手上,我们就睡不踏实。您说您卖屋筹钱,我们指不定就会觉得您是想跑路准备盘缠。您本就不是明州人,在这儿无亲无故也没有挂念,到时候您跑到天涯海角,我又去哪儿找人要钱呢?不过如今我们也是不敢要了,若非知县做主,谁还敢去私藏兵器的人家里要债?要是去啊,不知道要的是钱债还是命债呢!”
  老鸨像是得势的通天小人,穆宜华一句话她有一箩筐的话在等着。
  穆宜华只觉头疼脑涨,身形不稳,穆长青连忙上前搀扶住她。
  老鸨所言并非全无道理,这里是明州,而她穆宜华终究是从汴京而来的流民,即使她曾经赚了点小钱,过上了稍微好一点的日子,但终究改变不了明州人眼中她的身份和来历。
  穆宜华沉默良久,神思稍稍清明,她抬头冷笑一声:“敢问花妈妈,我这妹妹您是从哪儿买来的啊?”
  老鸨听出其中意味,谨慎地不敢回答。
  穆宜华强撑着精神面向知县:“我这个妹妹是陈家的良妾。敢问我大宋朝可能买卖良民,贱卖良妾?知县大人若是不信,大可去找当初说媒的媒婆一问便知。”
  老鸨吓得一激灵,矢口否认:“什么良民良妾?我只知道当初带她来的那个人说是她亲爹,日子过不下去了,要把他女儿给我。我看她脸色蜡黄蜡黄的,本来还不想要呢,转念一想这姑娘也可怜,倒不如就来我门下,这才收了她。穆娘子倒好,自己妹妹不看好叫人拐了去,反倒来污蔑我!这明州城这么大,我哪知道她是什么……什么陈家李家王家的良妾?我不知道。”
  穆宜华望着她,没有说话,可老鸨那慌张的神情和欲辩无措的样子早,让她更加笃定这幕后主使到底是谁。
  知县显然被堂下这两个女人的辩驳吵得头晕,只想尽快结案。
  他惊堂木一敲,清清嗓子道:“肃静!是非真假,待衙役找到媒婆审问后再做定夺。若穆氏所言为真,那也是可怜之人。你们俩各退一步,一个减少债务至四百五十两,一个抵押房产尽快还债。至于陈家,丧父丧夫,唯余孤儿寡母,就不要再为难他们了。”
  老鸨听知县如此说,她勾勾嘴角冷笑一声,满是不屑地瞧了一眼穆宜华。
  “下一个案子……”知县掀起眼帘,对着穆宜华叹了口气,“把剑拿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