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赵阔挥拳而至,拳拳到肉,赵闵被打得五窍流血,鼻青脸肿。
  好半晌赵阔才气喘吁吁地放开他,他往赵闵的脸上啐了一口:“你根本不配做我兄长,也不配做这一国之君。”
  赵闵艰难的睁着眼,一滴浊泪从他眼角滑落,他嘴角挂着凄楚的笑,仍不知悔改地嘲讽道:“彼此彼此赵阔,你也根本不配做一个好兄长、好弟弟、好夫君。妹妹们被金人掳去你救不回来,哥哥的江山不是你的你也要抢,还有女人……哈哈哈,不管是穆宜华还是辛秉逸,你一个都保不住。赵阔,你一个都保不住,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亲人朋友爱人,你都保不住。你就是个废物,是个孬种,是个窝、囊、废!”
  赵阔揪着他的衣领,说不出话也下不去手。
  赵闵说得没错,就是因为他优柔寡断,因为他对这荒诞的亲情,窒息的纲常还有期待还有敬畏,他才会走到这一步。他应该在赵闵被掳走的当年,听从左衷忻的话直接称帝反攻,而不是背着一条性命、一腔孤勇,留下满身伤疤,去救这么一个狼心狗肺、兄弟相残的东西。
  如果,如果……
  如果一切从头再来,他会不会就能抓住所有想要抓住的人,而不是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开,永世不能再见?
  可是没有如果。
  往事流水不可追,人生惟有眼前。
  赵阔缓缓起身,他拔出台阶里的长剑收进鞘中:“你说的没错,曾经的赵阔确实如此。所以如今的我要抓住一切想要的,要得到一切该得的。包括……你的龙椅,我们赵家的江山。”
  第152章
  穆宜华是在街上买螃蟹的时候知道赵阔登基称帝的。
  她同旁人确认再三, 是赵阔没错,就是刚刚返京凯旋的襄王殿下,哦不, 现在是陛下了。
  赵闵自知德不配位, 在襄王殿下回来的第五天就请辞禅位。
  赵阔推辞, 赵闵再请, 赵阔再辞,赵闵三请,赵阔感慨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无奈接受。
  然实情是否如此,宫门一关, 也无人知晓了。不过百姓也不会在意那些权贵生死斗争,他们只在意自己是否吃饱穿暖, 是否能过上太平安生日子。
  穆宜华也是。
  她揣着四五只大螃蟹,咀嚼着“陛下”这两个字,心中小小的感叹了一下,却没有多少震惊。
  她一直觉得赵阔才是最适合做皇帝的那一个。军功在身又手握兵权, 身边良将谋士众多,又遇上自己哥哥这么个不着调的皇帝,不反都难。
  穆宜华匆匆跑回家, 辛秉逸正在自己房里替她看账。她在厨房搁下螃蟹, 连忙跑进辛秉逸屋子,四下张望一番, 合上门。
  辛秉逸有些奇怪:“你怎么了?神神秘秘的……”
  穆宜华将赵阔的事情和盘托出, 末了还说:“三哥如今称帝, 你又是他正妃……你现在若是想回去,我就叫乔家二郎送你去杭州。”
  辛秉逸听闻消息, 呆呆地愣在一处,良久没有说话。好一会儿她才低下头,继续拨弄算盘珠子。
  穆宜华默了一会儿,又问:“你想不想回去?”
  辛秉逸抬起眼睛望着穆宜华:“宜华,你想回去吗?”
  “我?”穆宜华笑了,“我回哪儿去?我本来就不属于那里。”
  “可陛下想娶的人一直都是你……你们当年私奔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你肯定也是真心爱着他的,对吗?”辛秉逸眼睫半垂,“我不想再回去了,那地方留给我的只有伤心和痛苦……何况我回去,不是让陛下为难吗?他若不立我为后,会有人说他薄情;他若立我为后,又会有人指摘他窝囊,说他立一个被金人掳去的女人为后……”
  “真正窝囊的男人才那么在乎女人的贞洁呢。汉武帝的母亲不是二嫁吗?武则天不是二嫁吗?刘太后不是二嫁吗?刘太后进宫前还是歌姬还做过人家的妾呢。可见真有本事的男人根本就不在乎女人的贞洁,只在乎这个女人是否与自己志趣相投,是否能与自己相互扶持走完一生。贞洁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世人用来束缚女子的裹脚布。他们口口声声说好,那怎么不见男子也有?若是男子也有,那他们三妻四妾的,早不知烂到哪里去了。”
  辛秉逸望着穆宜华,眼中又蓄起了泪水:“谢谢……”
  穆宜华抬手拭去她的眼泪:“所以你不要想这么多,先不管别人,你先想想自己,你自己愿不愿意呢?”
  辛秉逸失神地凝视着一处,摇了摇头:“不了,不想再回去了。处处伤心是杭州……柳暗花明才到这儿来,再也不回去了。”
  穆宜华垂眸点头:“你若是想好了便好,我只怕你日后后悔却没了机会,只要你不后悔,我这儿永远都留你。”
  二人又寒暄了半晌,穆宜华出了屋子。
  庭中树木茂盛,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穆宜华立于廊下,满目芬芳。
  她忽然想到辛秉逸问她,难倒她不想回去吗?她不是真心爱着赵阔的吗?
  是啊,她曾经那么炽烈真挚地爱过他,两人恨不能死在一处,可时过境迁到如今,那一腔热忱也成了东流江水,在岁月中无声无息地流逝了。要说还剩下点什么,也唯有对故人旧情的怀念与关怀了。
  -
  万事平息,秋日即至,宁之南寄信履约。
  和她一起来到明州的是她护国夫人的封号皇榜——
  重庆府知府之妻宁氏之南宿卫忠正,宣德明恩,以安社稷,巾帼之将,朕甚嘉之。特加其为护国夫人,以重庆地益封两千户。
  穆宜华挤在人群里看完皇榜,回家便收到了宁之南要来明州拜访的信。
  “阿兆阿兆,速速接驾。姐妹千里奔波来看你,切记备上好酒好菜好歌好舞接待。明日即到,城门迎接,切记切记,勿忘勿忘。”
  风风火火素来是宁之南的性格。
  穆宜华收好信便拉着辛秉逸出门去买了新衣裳和时令的瓜果蔬菜海鲜。第二日,二人起了个大早,也不管宁之南是晚上来还是早上来,备齐酒水点心,套了辆驴车就赶到城门外的十里长亭翘首以盼。
  穆宜华只记得以前长亭送别,还以为今生已无缘相见,不承想风水轮转,牵挂之人相隔千里还能平安归来。
  盛夏的明州郊外草长莺飞,拂柳迎风飘摇,穆宜华摇着蒲扇,在凉亭里昏昏欲睡。冰饮子喝尽,她打了个哈欠。
  土地热浪滚动,天际突然跑来一个小黑点,策马其上,渐渐靠近。
  穆宜华眯起眼睛看,没有任何怀疑,立即跳起来大喊:“阿南——阿南——”
  辛秉逸也跟着她的脚步起身,她刚走到凉亭边上,穆宜华就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
  顾不得衣裳凌乱,发髻松散,她跑到山丘上,奋力地挥着手,对着远处大喊:“阿南——”
  这一声等过了多久?她日日枯坐灯前,就怕明日一早醒来贴出来的告示是自己不想看的。既期盼着黎明不要降临,又期盼着这样的日子早点过去。
  宁之南的身影慢慢清晰——她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想至此,穆宜华的热泪滚滚而下。
  宁之南跳下马,看见穆宜华哭得那么惨,大笑道:“哈哈哈阿兆你这样好傻哈哈哈……你是不是很想我啊?”
  这一次,穆宜华没有反呛,而是张开双臂紧紧地搂住了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姑娘。她声音幽咽:“我是真的很想你,阿南……”
  宁之南鼻子一酸,眼泪也险些要掉下来。
  她连忙拉开穆宜华,将眼泪憋了回去:“好了好了,我可不想哭,太傻了……”
  穆宜华擦去眼泪,牵着她的手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抱怨:“战事都结束那么久了,你才来找我!”
  宁之南叹道:“姑奶奶,若是我从襄阳直接来明州,那殿下……哦不,那陛下不就知道你在这儿了吗?”
  穆宜华也就是随口说说,根本不当回事儿:“我跟你讲哦,来接你的还有一个人呢。”
  “谁啊?长青吗?”
  宁之南话音刚落,就见辛秉逸笑看着她立在亭中,顿时站住了脚。
  她一脸震惊地望向穆宜华:“我不会见鬼了吧?”
  穆宜华笑道:“这大中午的哪儿来的妖魔鬼怪。”
  宁之南连忙跑过去捏了捏辛秉逸的手臂:“热的,活的……辛娘子,你、你还活着?我说皇后娘娘啊,您怎么在这儿呢?我们……你们……这……唉!”
  宁之南想说的话太多,欲言又止,但大家又都明白。穆宜华笑拉着她的手:“人生命运玄妙,都说无巧不成书,我看书里再怎么巧,都巧不过自己过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