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如今夫妻分居两处,平时再不必应付他,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一旁的碧云倒是有些奇怪,偷偷瞄了她一眼。是错觉吗?知道自己不跟世子住一个院子之后,身边的新奶奶似乎整个人都轻松了些。
  一定是错觉吧。
  次日,还在新婚之中,暂时不必给公婆请安,也不必应付丈夫的程嘉束开始去了解自己目前的处境。
  她这听雨居里,大丫头有四个,其中祈家派来两个,她自家带来的陪嫁两个。小丫头有两个,另外洒扫,看门婆子若干。
  按例给大家发了赏钱,程嘉束开始清点自己的嫁妆。
  赵氏早就一脸恩赐地告诉过她,她的陪嫁有三千两。初时她还想,便宜父母这回倒是大方,居然还舍得给她准备三千两的嫁妆。结果看了单子才明白,时下两家结亲,男方原本也是要给女家聘礼的。三千两银子的嫁妆中,有两千两是祈家给的聘礼。所以事实上程家也就是出了一千两的嫁妆而已。
  但其实不算少了。京城普通官宦人家的嫁娶通常也就是三四千两银子。按说程嘉束
  应该会感激,但是可惜她知道自己生母何氏当年嫁到程家的嫁妆,一万两。
  幼年听何氏跟身边的婆子聊天,隐约是记得自己外祖家是大商户,所以何程两家,大约也算是官商联姻,各取所需了。只是可惜何氏去世之后,她身边的人逐渐都被清理了,程嘉束身边再没有何家的人。所以对外家的情况,她基本上是一无所知,但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知道的必要了。何氏过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何家的消息,不排除是程家刻意阻拦何家跟她的联系,但也有可能是,何氏不在,又无男嗣,程何联姻意义已不存在,那么自己这个外孙女也没有什么关心的必要了。
  三千两的嫁妆,其中一些是家俱铺设。程嘉束环视了卧房,这里面的衣柜寝具,也是她的嫁妆的一部分,称得上是精致华美。这是自然,摆在明面上的东西,自然要光鲜亮丽。
  除此之外最多的是布匹绸缎毛料,四季衣裳之类。她的婚期赶的太紧,只有这些是最容易置办的,花钱去买就行。然后便是些首饰,摆件,香炉,屏风等等,看上去体面又容易置办的器具装饰。至于土地宅院什么的,这些既能保值又能有进项的财产,自然是没有的。
  程嘉束问了下,她的两个陪嫁,冬雪与秋霜都是不识字的。祈家的两个大丫头,碧云与青虹倒是识字。便随意点了碧云去管她的嫁妆,把嫁妆登记造册,分类存放好。
  碧云诧异地应了。这个新奶奶做事,实在不同寻常。哪个新嫁娘的嫁妆是不让自家人管,反而让婆家派来的丫环管的?这么个差使派给她,反而叫她尴尬起来。
  程嘉束的两个丫头,冬雪素来老实,倒不显什么。秋霜面上已明显露出几分焦急出来了。
  程嘉束倒不觉得有什么。自家的丫头连字都不认识,怎么做仓库管理?或许不识字也会有不识字的办法,但程嘉束也不想为这些费心。说到底,钱财不是什么大事,怎么样才能在祈家好好活下去,这才是重点。
  别说什么娘家人可靠的话了,程家人与祈家人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分别。
  认人加清点财产就花了、重新登记造册,便花了两天的时间。这日傍晚丫头们送饭来的时候,提醒程嘉束:“世子让奴婢转告大奶奶,明日一早,便要同奶奶一起回程家。回门礼管家已经准备好,也请奶奶莫要误了时辰。”
  哦豁,幸好提醒了一声,不然程嘉束真就忘了还有三朝回门这个事。
  她想了想,吩咐道:“明天冬雪跟我一起回去吧。”
  一旁的秋霜欲言又止,见程嘉束没有理会,又缓缓低下头。
  程嘉束倒不是厚此薄彼,只不过她确实跟冬雪比较熟悉罢了。而且冬雪也不是个惹是生非的性子。秋霜是彩霞不肯做陪嫁,才被换了上来的。此前二人从未见过。回程家这种令人不愉快的场合,她自然是要选个自己比较熟悉的人跟着。
  但是秋霜并不清楚这其中的原委,她甚至不知道程嘉束嫁入祈家的内情,她只是觉得委屈,自己成了姑娘的陪嫁,按说应该是姑娘的贴心人,但姑娘要紧的事情却宁可交给外人,也不叫她做。冬雪从前便是侍奉姑娘的,姑娘更信重她,秋霜无话可说。可是把嫁妆都让祈家的丫头管,这算怎么回事?
  ***
  不提秋霜的一肚子委屈,程嘉束在跟祈瑱一起去程家的的路上,夫妻二人依旧一派疏离冷淡。祈瑱甚至完全不介意将他对新婚妻子的冷淡摆在明面上。
  他骑在马上,冷眼看着程嘉束由婢女扶着上下马车,完全没有搭把手的意思。但令他有些意外的是,程嘉束面对这份明显且刻意的冷淡,竟然也丝毫没有困窘或者委屈的样子。
  她似乎是很平静地接受了他的态度。现在细想起来,似乎成亲那天到现在,程嘉束的表现一直很冷静。没有新嫁娘的娇羞,也没有熟知自己处境的恐惧,她仿佛就是顺其自然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一般。
  祈瑱移开目光,甩掉自己脑中对程嘉束的性格的猜测。将缰绳递给迎客的小厮,冷脸在程府管家的迎接下进了大门,并没有要等后面跟着的程嘉束的意思。程嘉束淡定自若地跟在他后面进了正厅。
  昔日的政敌,今日的翁婿见面,气氛却如春日一般和煦。祈瑱态度客气却又不失恭敬地朝程在沣与赵氏行了礼。
  按习俗,婚礼女方宴客,都是在三朝回门那天。中午宴请亲朋,新婚夫妻出来各自出来招待男宾女眷,晚上自家人再聚。
  程嘉束不知道祈瑱陪着程在沣装好女婿,去应酬宾客是个什么情形,想来也不会差。祈瑱年纪虽轻,但是因为熙宁侯人尽皆知的病弱,他出仕极早,应对这种场面自然不在话下。而对程嘉束这个社交恐惧症重度患者而言,挤着笑脸跟着赵氏一起,应付各式各样的人等真是痛苦至极。更不用提这里头的宾客大部分是赵氏的亲朋故交了。
  偏生赵氏又摆出一副心疼好女儿的慈祥面孔,口口声声地说着,我们家束姐儿身体不好,以前也没有见过某某太太,这回好容易有机会,快来给某某太太行个礼罢!笑咪咪地指挥着程嘉束对着一个个夫人太太行礼,程嘉束觉得自己的腰简直都快断了。
  当她又一次行完礼起身,转头看到赵氏那嘴角一抹讽刺的笑容时,她忽然意识到,什么认亲,什么应酬,赵氏其实就是借机折腾她罢了。
  程嘉束静静地看着赵氏。赵氏见她表情,知道她已经心中明白,更是冷笑看她,神情不屑。
  是,我就是折腾你,你又能如何?
  程嘉束一笑转身。撕破脸吗?她也会。
  程嘉束不再跟着赵氏,她端起新嫁娘的架子,羞涩地躲在一边,任谁过来,都是微微一笑,无论别人对她说什么,她都是害羞地低头不语,或者掩面退后躲闪。倒没有人觉得她举止不当,反倒忍不住笑话她:“看把新娘子羞的!”
  第9章 程嘉束的回门宴(为感谢首……
  毕竟是程家的回门宴,程嘉束不理赵氏的折腾,她倒也不好发作,总归赵氏也出过气了,也就不再去与程嘉束生事。
  宾客渐渐散去,晚上便只是程家自家人的小宴了。因着程家人口单薄,程嘉束的弟妹年龄也尚小,就不再分桌,一家人团团入席而坐。
  翁婿间礼节性地客气了几句,你来我往地互敬了几杯酒,程在沣一副老怀安慰的模样,道:“贤婿年少有为,实在难得。束姐儿要孝敬翁姑,恪守妇德,不可堕了我程家的颜面。”
  程嘉束真是见不得程在沣这一副慈父的虚伪模样,忍了忍,低了头不说话。
  程在沣不以为意。又对祈瑱道:“我这个女儿,自幼疏于管教,若有不当之处,贤婿还请多包涵。”
  祈瑱原来也不是见谁都一副面无表情的冰霜模样。此时他便笑容和煦,完全不是私下里对着程嘉束那副冷淡态度,微笑点头:“自当如此。”
  但他这副温柔和气的样子却又令赵氏不高兴起来。
  本来将这桩婚事给程嘉束,她便不太情愿。只是父亲和程在沣坚持,她才无奈妥协。依她本心,是不愿意程嘉束嫁入高门的,即使是这样一桩姻缘。
  只是这门婚事倒底不由她做主。她也只能安慰自己,程嘉束嫁到这样的人家,上面婆婆与她有家仇,下面有与丈夫情深意重的原未婚妻做妾室,且不说讨不讨喜,这丫头嫁过去,能活几日都不好说。多想几回,气顺了,也就将此事搁下了。
  可是今天见到祈瑱年轻英俊的相貌,这股子不满又涌上了心头。这才在待客时拿程嘉束撒气。
  而此刻再看,祈瑱这个人实在是仪表堂堂,前程远大;而程嘉束虽然年纪尚幼,面容未开,但已是一副美人胚子样。男人都是好颜色的,难保有一天祈瑱不会被这丫头勾住,那可真是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