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想来母亲是将晖哥儿的事迁怒到了程氏身上,故而才行此下策。
  只是再不喜程氏,那也是他祈瑱名媒正娶的妻室,母亲岂能如此行事,为了除掉儿媳妇,竟是连带他这个儿子的名声都不在乎了?
  再者程氏嫁过来几年也可称安分守己,从不招惹是非。如此一直下去相安无事也无妨,不过是养个人的事情,何必非要动手落人话柄?便是记挂着裴家的仇怨,要替裴家报仇,也得去找赵家程家,杀了一个程氏,又能顶什么事?真当程氏死了那程家人会伤心?只怕是拍手称快还来不及呢!
  祈瑱心头一阵火起,忍不住狠狠抽了一马鞭,咤了一声,又加快了速度疾驰而去。
  再说此时璞园。
  那几个无赖也实在不成样子,连个高墙都翻不过去,放了火,却不顶用,又只好撞门,费了好大功夫才把门闩撞开,才终于进了院子。
  几人记得程嘉束的话,知道他们躲进了内宅,便四散开来去搜人。只是人没有找到,却找到了程嘉束放嫁妆的库房。里面堆着一个个箱子,都是首饰细软,绸缎布匹,还不曾收拾。
  几个歹徒哪里见过这许多财物,登时眼睛就红了,一个个也不想再找人,只想再搜刮些钱财回来,卷了财物走人便可。
  那为首的收了银子,倒还知道要替人办事,见几个弟兄见了银钱便走不动道,拖拉半天也不愿寻人,只知道到处翻箱倒柜收刮财物。只好吓唬几人道:“你们再不去追,叫那几个人跑出去报了官,兄弟几个就别想落着好了。把人捉了,再细细拷问他们财物在哪里,不比自己到处找要方便得多?”
  如此连哄带吓一番,才叫几个无赖挪动了脚,跟着他一起出去找人。
  为首的吩咐那两个被石灰伤了的兄弟守在这里慢慢翻找,自己则带了人去四处搜人。又叮嘱道,里面的女人要全数杀了,不能留,更不能碰。若看到孩子,倒不必理会,不伤着便是。
  几个人搜了一圈,没有见到人。见马厩里有养马还有马车的痕迹,又看园子里角门没有锁,便猜想这几人定然是坐马车逃出去了。
  几个匪贼一边大骂程嘉束几人奸诈,一边又赶紧骑马去追。不想他们到底因为翻找财物,耽误了许多时间,半路上就遇到快马疾驰回来的祈瑱一行人,被逮个正着。连着院子里守着的人也一个不落尽数擒获。
  石栓来时已经跑了一路,回去的速度自然不能跟祈瑱他们相比。等他骑着马赶回来时,祈瑱已经把所有贼人都捉了。他顾不得歇息,又引着祈瑱他们到树林里去找程嘉束。如此折腾一番,等众人重又回到别院时,天色已经大亮。
  祈瑱将程嘉束等人救回来,随口安抚了两句,便要将那几个盗匪带走。
  程嘉束却上前拦住他,问:“不知道侯爷要如何处置这几个人?”
  祈瑱满腹郁火,却不好冲程嘉束这个苦主发作,道:“自然是带走审问。”
  “审问?”程嘉束重复了一遍,问祈瑱:“侯爷是朝廷重臣,遇到这样的事,竟不报给官府吗?”
  祈瑱一时无语,片刻才道:“此是我侯府私事,不必报官,我自会回去处理。”
  程嘉束讥讽笑笑:“侯爷既然这么说,我也不敢有旁的意见。只是,若是审问出个结果,别忘了也告知我一声,让我知道,这回,又是什么人在做夭。”
  祈瑱明知此事极可能是自己母亲所为,又怎么能听程嘉束这么冷嘲热讽。只是终究不好冲程嘉束发作,只微微点头,骑马离了别院。
  把几个所谓的劫匪带回去审问,果然是裴夫人的手笔。
  祈瑱对母亲的糊涂实在是无奈至极。
  然而这是他母亲,他还能怎么样,只能是好言劝说。
  可裴夫人就不是那听人劝的人,哪怕那个人是她儿子。她执掌熙宁侯府多年,祈瑱的父亲体弱,平日里不管事,亦从不与她争执,是以裴夫人早就养成了说一不二的性子。
  便是
  此时与儿子对峙,她依然自觉理直气壮:“我哪里错了?程氏那个贱人,就是个祸害。若没有她,我的晖哥儿也不会去了!我裴家因程家被抄家流放,我连报仇都不能了吗?”
  第29章 裴夫人的软肋(感谢20……
  裴夫人伤心孙子夭折,将账都算到了程嘉束头上。祈瑱却不想再提晖哥儿。一想起儿子,他心口便是一阵疼痛。
  祈瑱只能道:“晖哥的事情,是珠芳心术不正,与程氏又有何干?便是外祖去世一事,朝堂之事,与她一个闺阁妇人又有什么关系?母亲何苦迁怒于她?”
  裴夫人听不得祈瑱给程家人说好话,气道:“她亲爹做下的好事,我找她撒气有什么错?再者,说不得就是她与我祈家犯冲,才害得我家诸事不顺。这样的祸害,早早除了大家都清净!”
  祈瑱见母亲一派强词夺理,叹道:“便是母亲拿程氏撒气,可使出这样肮脏下作的手段,可曾替儿子着想过?程氏是儿子的妻子,她名声毁了,儿子面上难道就好看了?还是说,母亲根本就是觉得,我的颜面跟母亲的怨气相比,不值一提?便是拼着儿子成为笑柄,也要给自己出口气?”
  裴夫人一时理亏。
  她也不是不替儿子着想。她只是想着,儿子一个大男人,便是当时有些风波,时日久了,慢慢的事情也就淡了。等此事过了,再娶房门当户对的好妻子,也算是能正经过日子了。如此说来,先除掉程氏,对儿子对家里都好。
  可这话说出来,岂不是正说明了自己不在乎儿子的脸面?裴夫人也只好讷讷道:“是我一时考虑不周了。”
  祈瑱只觉无力。母亲确实是拼着自己儿子的颜面不要,也要出了心头恶气,除掉程嘉束。
  便是他再孝顺,此刻也只觉心内冰凉一片。
  他这位母亲,向来只顾着自己与娘家。她自己一双儿女,反而是被她放在后头的。
  早些年熙宁侯府因祖父去世,父亲不能支撑门庭,连个像样的职使都没有,祈家空有个侯府名头,却是门庭廖落。裴家那些表兄弟们便有不少对自己冷眼嘲笑的,所以大姐至今不喜裴家人,也是在此。
  可自己母亲却从不曾出言维护过自己姐弟,但凡有个拌嘴不快之事,母亲只会要自己谦让表兄们。那时他只以为自家势弱,要仰仗舅家,所以母亲才会偏向表兄弟。
  可随着五皇子越来越受重用,他这个伴读也水涨船高,在外头也开始有了体面。与此相对,裴家却是日渐式微。
  只是母亲依旧事事向着裴家。他这才明白,有些人,天生就是愚昧糊涂,不明白亲疏远近的。
  祈瑱不无嘲讽地想,如此看来,娶了程氏倒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程氏是绝不会偏袒娘家的。
  他已经不想再讲什么道理了,总归母亲也听不进道理。便淡淡道:“母亲既然知道自己行事不妥,以后便莫要如此糊涂。好歹下手之前,也想想儿子的体面!”
  裴夫人哪受得了被儿子这般指责,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说:“我这是为了谁?我难道不是为了咱们一家子和和乐乐地过日子么?”
  祈瑱语气平静道:“府里这些事端,皆是因李氏心术不正而起。母亲想要一家人和顺,莫非是想让我把李氏遣回李家?”
  裴夫人登时语塞。她纵然气恼李珠芳蠢笨,可李珠芳毕竟是她表妹的女儿。姐妹间向来亲厚。
  将李珠芳遣回家,她如何跟表妹交待?
  裴夫人气道:“珠芳那个蠢货做了这等事,害了我的晖哥儿,我难道就不恨么?我就不知道这事儿的罪魁祸道是珠芳么?可晟哥儿还在,总不能让晟哥儿没了娘亲罢!况且若不是程氏,珠芳也动不起这歪心思。”
  又恨声说:“你如今只知道维护程氏,可曾想到你两个舅舅如今还在北边吃沙子呢!”
  祈瑱知道自己母亲对赵程两家的心结,程氏便是什么都不做站在那里,便是碍了她的眼。
  但母亲一个内宅妇人,眼里头只有自家与程家的仇怨,对外头的形势半点不通。如今卫王虽然看着失了圣心,陛下看重齐王。可陛下到底还是没有舍得让卫王就藩,亦没有封齐王殿下做太子。
  便是赵阁老,依然身居首辅之位。齐王不是没有暗中筹划过,可赵阁老不是傻子,不会将手里权势拱手相让。这几年来,两派确实是结盟,齐王殿下行事也不再被赵阁老一系掣肘,可私下里的较劲却从来不曾停过,只不过不似以前那样刀刀见血罢了。这个时候,又岂是可以轻举妄动的时候?
  程氏,不过是个棋子罢了。当他把程嘉束娶进了门,这颗棋子的使命便完成了。如今赵阁老一系与齐王的牵扯日深,她的生死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莫说程家不在意这个女儿,便是在意,又能如何?只要程氏活着,万事好说。
  他再偏宠李珠芳,也没有叫李珠芳外出应酬,不过是叫她在家里帮助裴夫人打理些家事。自家人关起门来过日子,外人哪里管得了这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