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他又解释道:“小老儿也并非拿这个挣钱,实在是见这个水井轻省便利,比之提水的井实在是省事不少,又安全,便是小儿也能用,不怕跌落井中。故而想买了图纸,献给县尊大人,推广出去,也是利民的好事。”
  程嘉束道:“既是如此,朱伯父也不需说什么买不买的话了,我直接把图纸给你,你献上去便是。”
  朱里长不想她如此爽快,也欣赏她行事大气利落,便道:“多谢夫人大义。既然如此,献图之时,我便告诉县尊大人,此乃夫人的图纸,也好叫旁人知道夫人的善举。”
  程嘉束赶紧推辞,道:“这可不行。朱伯父还是以自己的名义献上为好。”
  朱里长以为她是谦虚,忙称不敢。
  程嘉束想了想,便问朱里长:“朱伯父可知道我夫家是谁?”
  朱里长尴尬点头。
  他好歹是一村之长,在这一带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便是与县里的县令老爷也是偶有来往的。自家侄子娶亲,自然是要打听清楚亲家的来历,尤其是程嘉束这样孤身独居的妇人,更是要将亲家的底细查个明明白白才行。
  不然,他自家祖祖辈辈身世清白,门风端正。若是稀里糊涂地,娶个什么青楼歌伎、外室小妇家的丫头进了家门,岂不是愧对先人?
  待查实了这年轻妇人竟然真的是熙宁侯爷的正室之后,他吃惊之余,也是颇多感慨。
  堂堂侍郎千金,超品侯夫人,竟然被夫君嫌弃到在别院独居,也真是令人唏嘘,故而见到程嘉束,他除恭敬之外,总难免带上几分同情。
  此刻见程嘉束自己提及家事,宠妾灭妻的家事,总不是那么好听。尤其面对的还是“被灭”的那个正妻,朱里长不免有些不自在。
  程嘉束却不以为意,道:“既是如此,想必朱伯父是知道的,我不得夫家喜欢。若是再有些名声传出来,恐怕对我也并非好事。更何况,我一个妇道人家,本也就不需这些个名头。朱伯父勿要推辞,便以自己的名义献出去便可。只拜托朱伯父一件事,就是千万莫要让旁人知道,这些物件与我有关系便是。”
  程嘉束既然决定过几年带上孩子走,便只希望这几年能在璞园安安心心地过日子,不要惹人注意,尤其是不要惹来祈家的关注。更不希望有什么额外的名声给自己招来麻烦,节外生枝,以致以后不好脱身。
  朱里长自以为很明白她的顾虑。一个内宅妇人,本就不得夫家喜欢,但凡有些个出格的名头传出去,无论是好是坏,总容易被有人心拿来生事。
  此时见程嘉束力辞,感慨她头脑清醒,便答应下来:“也好,我既得了名声,若是再有实物恩赏,我便全部交予夫人。”
  程嘉束依旧推拒:“实物赏赐,朱伯父自己留着便是。若实在过意不去,分些给冬雪长满也可以。你们本就是一家人,又何需客气!”
  官府给出的赏赐,都是象征意味居多,不会有多少财物,主要还是个荣誉罢了。对她来说无关紧要,可对朱家这样的乡绅而言,却是极光耀门楣的体面之事。故而程嘉束索性就一并拒了。
  朱里长自然也明白其中道理,略微推辞了两句,也就不再谦让。想了想,终究觉得自家占了大便宜,过意不去,就捋着胡须道:“这么着吧,村子里的这个压水井,夫人既出了物料,那工钱便由我们出了。总不能事事都要劳烦夫人!”
  程嘉束笑道:“里长实在太客气了。这本就是我送给冬雪的嫁妆。若是过意不去,你们多疼疼些冬雪就是。”
  朱里长自然不肯,道如果这点子工钱他朱家人都不肯出,又哪里敢厚颜再要祈夫人的图纸?
  程嘉束推辞不过,也只有允了,自己出了物料,那几个匠人的工钱便由朱里长出了。
  虽然如此,朱里长明白自己是平白捡了个大便宜。心里不由感慨,他一把年纪了,阅历甚丰,自然能看得出程嘉束实在是个行事大方,心善磊落之人。一面叹息她命运多舛,一边满口应承以后定然好好看顾冬雪两口子。
  ……
  璞园。傍晚的阳光透光树枝斜斜地照在桌案上,洒下斑驳光影。
  程嘉束看着眼前的图纸,放下笔,站起身,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揉了揉微微酸涩的眼睛,抬眼看去,彦哥儿正蹲在沙坑里拿着小木铲往一边的小桶里装沙。阳光穿过树荫,斜斜照在她的脸上,程嘉束不自觉眯了下眼睛,嘴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
  自从建好了这处游乐场,彦哥儿简直日日都在呆在这里玩。程嘉束干脆让人在边上又搭了个凉棚,里面放了桌椅,白日里彦哥儿在园子里玩,她便带着书本纸本,在这里写话本,顺便做下房屋的装修设计图。下午彦哥儿睡午觉,她便跟着石叔学骑马。
  第40章 继续旧房改造
  石叔的骑术算不得多高明,但教她还是绰绰有余的。况且程嘉束也不需要学多精,只要在紧急情况下能骑上马逃生就行
  石叔开始并不肯教她骑马。虽然二人年龄差着一截,可毕竟男女有别,终究是不大合适。
  程嘉束只有恳求他:“若是别院那晚的事情再来一回,我要是会骑马,便是多了一个活命的机会。
  而别院那晚的事情,能发生一次,谁敢保证,就不会有第二次呢?”
  石叔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点了头。
  别院那晚遇匪的事情实在是凶险,若不是夫人机智,说不定几个人都要折在这里。
  至于下手的幕后之人,程嘉束也不会藏着掖着,早就告诉几人,就是裴夫人。
  石栓石婶为此心情低落了好长时间。他们两口子也是辛辛苦苦在府里干了大半辈子,可是上头的人下手时,却没有顾及过他们这些人的性命,怎么不叫人寒心。
  这次的事情虽然被侯爷压下去了,可将来难保不会有人再起歹心。夫人想学骑马,也没有错。性命攸关的时候,哪里还讲得了许多。
  于是每日午后,程嘉束便跟着石叔学骑马,如今练了小半个月,已是可以自己控马慢慢前行了。若不是彦哥儿现在年纪实在太小,程嘉束都想让他也跟着学了。
  彦哥儿正好抬头,看见娘亲正瞧着他,登时露出个大笑脸,提着小桶跑过来,仰着小脸道:“娘亲跟我一起来玩沙子!”
  程嘉束笑咪咪地答应了。把身上的襦裙打了个结,免得拖到地上,牵着彦哥儿的小手就往沙坑里走。
  心里盘算着,自己还是得学着同这里乡间做活的妇人一般,做些短打,日常起居,无论是锻炼身体,还是陪彦哥儿玩耍,穿着短打都会方便些。
  程嘉束给置办的玩沙工具十分齐全,除了各色小桶小铲外,还有几个木头的盖沙房的模具,沙子装满,倒扣下来,就是各色形状的屋顶,有寻常的屋檐形状的,有圆椎形状的,还有个城墙样式的。
  彦哥儿这阵子沉迷玩沙,若是无人管,他能在沙坑里呆上一整天。
  他熟练地跑到压井跟前,把小水桶放到水管下面,自己吭哧吭哧压
  了几下,把小桶接满,自己吭哧吭哧再拎到程嘉束跟前。
  他压水的时候,程嘉束也不理他。从前,程嘉束见他吃力,还想去帮他压一下,不想人家偏要自己费老鼻子劲压水,也不要她帮一点。程嘉束索性不管他,由着他自己折腾。
  此时见彦哥儿费力压完水,还不肯倒在水井旁的沙堆里,非要晃晃悠悠提老远才倒水,程嘉束不由满头黑线。
  直接就在水井跟前玩不好么?非得费老大力气拎过来,小孩子的心思,还真是捉摸不透。
  彦哥儿把费老大劲拎来的水哗啦全倒了出来,然后又蹬蹬蹬跑去接水,如此往复三次,他才满意。然后开始挖沙子,还指挥程嘉束:“母亲,我们一起盖房子!”
  自己拿了他最喜欢的模具,装好湿乎乎的沙子,往沙坑里一扣,一个屋顶便出来了,他指着道:“这是冬雪姨姨家!”
  程嘉束失笑。
  她带彦哥儿去过冬雪家三四次。因着彦哥儿毕竟身份不一般,朱家庄的人对他热情非常。每个人见到彦哥儿都是笑脸相迎,彦哥儿被人这样热情对待,自然开心。庄子里又有许多同龄小孩子同他一起玩耍,所以他对冬雪姨姨家的印象非常深刻,格外喜欢朱家庄。每次盖房子,必然要有冬雪的家。
  又装满沙,盖了一个“房子”,说明:“这是彦哥儿的家!”
  接着又盖了一个,想了半天,卡住了。
  在他的脑袋里,只有自己家和冬雪姨姨家,想不出来下一个该是哪里了。这可怎么办,他还要盖很多房子呢。
  程嘉束于是指点他:“嗯,这个是我们去过的镇子呀,彦哥儿在那里还买过糖吃。”
  嗯,有糖吃,很好,可以拥有一个房子了。他很爽快地又给他吃糖的地方盖了一个房子。
  然后程嘉束也垒了一圈沙子,用城墙的模子压在中间:“这个是京城。”好歹京城就在旁边,不能连这个都不知道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