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石婶爱跟璞园新来的下人们打听侯府中的事,再回头讲给她听。魏氏她是知道的,只是却不想竟然是面上有疤的。
  她倒不知道,府中内宅各处丫环皆有差使,像老夫人,两位姨娘身边伺候的,自然不会调去别院。调去别院的,本就是在外院伺候的三等丫头或者从家生子中新选的。对府中事情了解并不多。
  魏李两位姨娘的事情本就是多年以前的,此事并不体面,祈彦下令不许再谈及此事,下人们便不敢再传。故而别院去的下人清楚此事的也不多,石婶又哪里能知道。
  魏姨娘倒还罢了,正经主母来了,她不过是老老实实磕头奉茶罢了。
  只李珠芳见程嘉束在别院住了那许多年,竟然姿容一如往昔,没有半分老态。甚至在别院因心情开阔,人也长开了些,瞧着比当年在侯府之时更添妩媚。
  李珠芳心头恨得要死,且自己还要向眼前这个女人行大礼,这简直是往她身上插刀子一般。
  她又忍不住又去瞟祈瑱,见祈瑱坐在一旁,自己拿本闲书看,一副完全不理会的模样。
  便是她这几年心性磨炼出来了,逢此大辱,此时也不免神情扭曲,只有低下头,不叫人瞧见自己的神情。身形僵硬地跟魏姨娘一起跪下,向程嘉束磕头行李。
  只是魏姨娘还多了一道奉茶的程序。
  程嘉束也不为难她们,行了礼便叫起来,又一人赏了一根簪子便罢。
  祈瑱这才皱眉道:“怎的不叫晟哥儿过来向他母亲请安?”
  李珠芳只听得“母亲”二字,心便似刀扎一样。以往人不在跟前,她便将晟哥儿当作自己的儿子,素日里私下也没少以“娘亲”自称。
  如今程嘉束回来,残酷的现实便立即摆在眼前:这个端坐在上首、接受自己请安行礼的女人,才是晟哥儿名义上的母亲。
  她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才勉强答道:“下人们传话的时候,晟哥儿正在午睡,便没有叫他一起。”
  祈瑱冷冷道:“睡着叫起便是。他母亲许久才归府,岂有他做儿子的不请安还安睡的道理?”
  李珠芳如何能让晟哥担上不孝的名头,心中酸楚,却也只有道:“侯爷说的是。我现在便赶紧回去,叫晟哥儿过来给夫人请安。”
  程嘉束坐在一旁并不插话。
  这个时候,不需她做好人,也不会有人领她的情。祈瑱如何说,旁人如何应,她只需看着接着便是,多余的事情不必再做。
  两位姨娘回去不多时,晟哥儿也就过来请安了。
  这孩子生得清秀,初次见程嘉束,有些怯生生地。
  想是奶娘路上已经教导过他,虽然有些畏生,还是规规矩矩地磕头行礼:“孩儿给母亲请安。”
  程嘉束自然不会跟孩子为难,微笑道:“好孩子,赶紧起来罢。”
  又叫柳月把玉佩给了晟哥儿,便算母子间见过礼了。
  祈瑱见儿子行了礼,面色也缓了下来,招手把晟哥儿叫到身边,问了他这两日的功课,又问了些日常起居,这才叫奶娘把他带下去。
  第85章 祈家家事
  程嘉束一大早便出发来京里,中午不过草草吃顿饭,便又见了几人,此时诸事完成,终于露出些疲态,不由打了个呵欠。
  祈瑱便道:“你也是辛苦了。先歇息一会儿,晚上还有家宴呢。”
  程嘉束便解头发换衣服,想到魏姨娘,便问祈瑱:“魏姨娘的脸是怎么回事?好好儿的,怎的脸上划这么长个道子,怪可惜的。”
  祈瑱不防程嘉束问得如此直白,不由有些尴尬。
  其实这样的事,换作旁人,定是私下里叫下人们打听,表面上却云淡风轻,装甚么都不知道一般。也就束娘这样的,直愣愣地便去问他妾室的事。也亏得祈家人口简单,上下不过几口人。若是遇到那祖孙几代,妯娌各房混住的,束娘这性子,不晓得暗地里要吃多少亏。
  但他自己就是个心计深沉,多思多虑的人,偏也就喜欢程嘉束这样直来直去的性子。夫妻至亲,本就该无话不谈。她有疑问,他倒是更愿意她直接问他,而不是自己私下打听。尴尬,也不过是因为这事儿不大体面罢了。
  祈瑱便将当年的事简单说了。
  程嘉束不由感慨:“可惜了魏姨娘那张脸了,多漂亮啊。”
  祈瑱扫她一眼:“你不是素来说自己气量小么,怎的今天这般贤惠,还替魏氏说话了?”
  程嘉束叹气:“你们这些俗人哪里能懂,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魏姨娘这样一张脸,虽说便有那道疤,也不掩美色,可终究让人可惜啊。”
  祈瑱默然,随即问她:“那她们两个,你待如何处置?”
  程嘉束诧异看着他:“你自己的妾室,你来问我?”
  祈瑱叹气:“不是你这个醋坛子说过,你的地方没有给妾室留地儿么。”
  程嘉束不说话了。她初来乍到,还没有习惯此处是自己的家,自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只她再傻也知道这话不能说出口。便若无其事道:“还能如何,就这样呗。我虽是这么说,可也不能让人家没有个活路。譬如魏姨娘这样的,离了侯府,哪里还能有容身之处。也就这样罢。”
  祈瑱闻言不由便看程嘉束。她面容平静,眼神清澈,显然那话并不是违心之语。
  祈瑱心头便是一软。两人相处这许久,祈瑱也知她性子,绝不是随口一说的气话。他本就于女色上不大看重,现在与程嘉束情投意合,之前便细细考虑过如何处置府里的两个姨娘。
  李珠芳好说,就凭她从前做的那些事,程嘉束怎么待她都不为过。
  只是魏氏却实在无辜。她又不能生,便嫁人也嫁不得,祈瑱已做好将她送庄子上养着的准备了。不想程嘉束虽然有些醋性,但终究心肠是软和的。
  不管一个人自己是什么样子,总希望身边的好人多些。谁都不希望自己的枕边人是个冷血冷情的。
  祈瑱看着程嘉束,忍不住凑上前亲了亲她的脸颊。又拍拍她的肩膀,轻声道:“你也累了一天了,先歇一会儿罢。”
  晚上的家宴也是乏善可陈。不过就一家五个人吃个团圆饭。这回,便没有叫两位姨娘了。
  因着裴夫人心情不好,一直板着个脸,下人们皆是小心翼翼,行动间轻手轻脚,生怕出个差错,被人当场作筏子。
  裴夫人端坐一旁,并不理会儿子儿媳。只是在入席的时候,才突然出声:“晟哥儿坐我身边。”
  祈瑱皱皱眉,却终究没有说话,让晟哥儿坐在了裴夫人下首左边,自己坐在了裴夫人右边。
  程嘉束便起身站在裴夫人身边,给她布菜。
  祈彦看着母亲,面上不禁浮出担忧之色。
  程嘉束夹了三筷子菜,裴夫人动都没有动,只顾自吃自己夹的。
  祈瑱淡淡道:“好了,都是自家人,难得聚一次,不必讲那许多规矩。束娘,你也坐下吃饭吧。”
  裴夫人面色更是不快,筷子一摔,冷冷道:“她一个做儿媳妇的,服侍婆婆难道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怎的偏就她架子大,使唤不得?嫁到我祈家这么久,晨昏定省过几次?若是连伺候婆婆都不愿,这样不孝的媳妇,还是送回程家好生教导,我祈家可不敢要!”
  祈瑱还未说话,程嘉束已垂首恭声道:“不曾尽到媳妇的责任,是儿媳的不是。如今儿媳既然已回府,自当侍奉婆婆,不敢懈怠。”
  裴夫人“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后面程嘉束再布菜,裴夫人倒也不再刻意为难,也会挑拣着吃上一两口。
  裴夫人心中清楚,如今儿子在一边护着程氏,她也不好做得太过。且罢,总归阿瑱不能一直在家呆着。媳妇伺候婆婆天经地义,后头日子长着呢。
  用过晚宴,程嘉束与孩子先回,祈瑱自己留下来陪裴夫人说话。
  他知道裴夫人对程家的态度,便是为着一家子和睦,也得抚慰一番裴夫人。裴夫人亦是明白他的盘算,故而并没个好脸色给他。
  此时母子相对,祈瑱叹道:“母亲,程氏性子和顺,又一个人将彦哥儿扶养大,着实不易,母亲又何苦揪着旧事不放?”
  裴夫人冷冷道:“我父亲丧于程家之手,你要我如何放得下?”
  祈瑱默然无语。
  自程嘉束进门,裴夫人翻来覆去便是这话。
  此前他觉得无所谓。然而与程嘉束生活了一起,夫妻恩爱和谐,便觉此话分外刺耳。
  一开始议亲之时,他便同母亲说过,他身无倚仗,为了替五殿下表忠,搏个出头之机,他才应下这门亲事。
  母亲当时并没有二话。若母亲当初拿这个原由竭力反对,孝字当头,他又岂会不顾母亲的感受,娶个仇家之女?五殿下那边,他自会再寻效力之处,又何必搭上自己的姻缘?
  只如今他要同程嘉束好好过日子了,母亲却又不乐意,次次拿程嘉束的出身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