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暮兮晚奇怪道:“谁?”
  “虞雍,如今坐镇半灯城的中洲尊主。”楚扶昀抬了抬眸,答道,“世间除了白洲,千洲,东洲这三方王权之外,还有一处中立势力——中洲。”
  暮兮晚想了想,点头道:“我记得,中洲作为中立势力,一向不干涉各方王权的斗争,半灯城也是中洲的一座古城。”
  “可如今,虞雍身为中洲尊主,却为何驻军半灯城,来攻打东洲?”
  楚扶昀没有立刻回答,似乎是在斟酌,有些话,有些事,可不可以对她说。
  “因为虞雍,也是太师仲容的麾下部将之一。”
  最终,他缓缓开口了。
  “十二年前,虞雍听了方外宫的法旨,率七万兵将在白洲挑起了一场战火。”
  暮兮晚神情微微一变。
  楚扶昀道:“这场战争本不甚要紧,我领兵平乱,按理而言,不过十日便可解了危机,斩了虞雍,但……”
  暮兮晚难以置信:“但你输了……?”
  不可能。
  她下意识否决了这一猜测。
  楚扶昀绝不可能输。
  他之所以年纪轻轻就能统辖白洲,掌一方王权,还被满天仙神畏惧忌惮,就是因为自他出征以来,从未有过一场败仗,到后来,仅仅是“楚扶昀”这三个字,都足以动摇敌方军心,无人不惧。
  与得了道的普通仙神不同,楚扶昀生来就为掌兵称王,主天下兵戈。
  “我确实用了不过十日光景,便让虞雍溃不成军。”楚扶昀转身,定定地看着她,声音没什么温度,“但在最后关头,我却得知了一个消息——你借此机会离开白洲回了方外宫,去寻你那位,亲密无间的师兄。”
  “亲密无间”四个字,被他不动声色的加重了语气。
  话说到这儿,就停了。
  他同她对视着,目光很凉很利,暗流涌动,无言的质问之下,是一柄未离鞘的刀。
  “你这一去,再未归来。”他说。
  暮兮晚心头一凛,思绪纷纭。
  她终于明悟,原来当年是袁涣轩早有图谋调虎离山,调遣虞雍引开楚扶昀,又借机将她诓骗回了方外宫。
  然后,他囚禁了她。
  也烧死了她。
  楚扶昀似乎不想再多说了,也不想等她无关痛痒的解释,只是回了视线重新看向远方,毕竟,一切都太晚了,没什么可听的。
  而他没有告诉她。
  之所以会让虞雍逃过一劫,是因为在最后关头,他察觉到与她之间的红鸾契出了变故。
  那一刹,他知道她出事了。
  他当即抛下兵将,抛下残局,抛下了他能抛下的一切。
  只为了往回赶。
  ……还是晚了。
  这场战役虽胜,但放走虞雍,作为将军的他弃下军队,这一荒唐行径,也让此战沦为十洲满天仙神嘲笑的笑柄。
  世人说,堂堂白帝,也不过如此嘛。
  更难听的话,就不必让她知晓了。
  “东洲都主来请二位贵客进去。”二人默默无言间,一位小仙童从殿堂中走了出来,对着等候在外的楚扶昀与暮兮晚恭敬叩拜。
  里面的商谈声似乎停了。
  楚扶昀一颔首,转身走了进去,暮兮晚一愣神,也跟着他走了进去。
  进了殿堂,只见文武仙卿全部恭敬屏退,唯有一位身着纱罗袍,头戴芙蓉冠的绝色女子端居堂上,神情高傲,很美,美得浓烈张扬,仿佛能碾碎世间所有恶意。
  这便是东洲都主,虞辞。
  说来虞辞真君在四海十洲,也是位有几分传奇色彩的人物,师父与妹妹皆在镇厄之战中身陨,她孤身一人持刀立马,年纪轻轻统辖东洲,实乃英雄之辈。
  无论哪方仙祖见了,都得说一句后生可畏。
  她抬眸,见到一对璧人从澄澄阳光中不疾不徐走进了,叹了一气,道:“白帝,少宫主。”
  虞辞放低了态度暗自掂量,心道今日面对这二人,到底还得客气客气。
  白洲帝微垣,千洲方外宫,东洲不问都。
  三方王权分天下,明争暗斗数百年,说到底,也不过是最顶尖的几位天骄坐于棋局之上,平
  日里王不见王的,几乎不会有正面对上的时候。
  虞辞见过楚扶昀,也见过暮兮晚,说实话,这对夫妻往人群里一站,哪怕周围有再多仙人道君,公子王孙,也不过是沦为他们的陪衬。
  一人扫三洲并六合,诸仙参拜。
  另一人破陈规治八方,万民来朝。
  不得不忌惮。
  “别来无恙。”虞辞颔首,示意仙童为这二人斟酒请座,暮兮晚倒也没客气,径直跟着楚扶昀在一侧轻松坐下了。
  眼下这几位高山绝顶的天骄人物,能心平气和齐聚小小一座关口。
  大约是这世间开天辟地的头一遭。
  “劳心都主殿下记挂。”暮兮晚眉眼弯弯,端起案上酒盅,道,“今日不得已贸然叨扰,是想同殿下放下过往前嫌,杯酒抿恩仇。”
  虞辞一愣,半晌,却是挑眉一笑,道:“闯我东洲,借我势力替你拦下追兵,少宫主,你确定你是来杯酒抿恩仇,不是杯酒释兵权的?”
  暮兮晚温声道:“殿下误会了,我是从千里之外赶来,专程替你解围的。”
  虞辞被这话气笑了,道:“少宫主还是一如既往的伶牙俐齿,毫不客气。”
  暮兮晚不慌不忙,慢慢道:“你的人威胁我师父时,不也毫不客气么。”
  “长嬴?他活该!”虞辞把玩着手中的玉杯,往案上一撂,“差不多行了,我不想听弯弯绕绕,少宫主,你有话可以直说。”
  “我想同殿下结盟。”
  暮兮晚敛了眸,眼睫一抖,神情很平静。
  “您的兄长虞雍,他本是中洲尊主,后归降仲容麾下,与袁涣轩一道在十二年前设计于我,此仇必报。”
  她一边说,一边心想着,仲容领了五万天兵来追自己,没追上,必然会与虞雍一道在半灯城驻军。
  虞辞冷笑,道:“别将那厮与‘兄长’二字扯到一起,他不配。”
  一个卑劣小人,一提起,她心里就犯恶心。
  暮兮晚道:“既如此,殿下有兵,不若与我们共灭虞雍,如何?”
  说的是“我们”二字,自然是将楚扶昀算上了。
  “说得好听,别以为我不知你在想什么。”虞辞冷哼一声,驳斥道,“少宫主,你销声匿迹十二载,早已一无所有,如今,不就是想借我的兵,借我的势,替你打回去么?”
  “我凭什么当这个冤大头,与你谋和?”
  暮兮晚皱眉笑道:“殿下还是这般直言不讳啊。”
  “我对你们白洲和千洲的纠葛没兴趣,完全不想掺和。”虞辞扫了楚扶昀一眼,语调扬了扬,摆起架势,“若是想借此拉东洲入局,那不必打这个算盘了,请回吧!”
  暮兮晚心念微转,又偏头去看楚扶昀。
  一直没说话楚扶昀察觉到她的目光,也回望过来,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暮兮晚朝着他眨了眨眼睛。
  楚扶昀一怔,闭目叹息,旋即,轻点了一下头,表示答应了。
  暮兮晚瞬间眸光一亮。
  虞辞被这二人的眼神交流看得心头惊叹,想了又想,实在没想明白这对夫妻在打什么哑谜。
  暮兮晚再度看向虞辞,微笑道:“殿下错啦。”
  虞辞皱眉道:“什么?”
  暮兮晚道:“东洲如今不是‘不想掺合’,而是‘不得不掺合’,自我们踏入东洲地界的那一刻起,您就和我们,是一条绳儿上的蚂蚱啦!”
  虞辞脸色一变。
  “就算我们就此离去,虞雍也不会撤军,请花关据守险要,他们早有吞并之心。”
  这句话,是楚扶昀说的。
  日色微斜,跌进窗棂,照得他身上半明半暗,逆着光,自有气度。
  “我们进了东洲,却平安无事,这份态度,让白洲与千洲相信你不会入局的可能性,有多大?”
  虞辞神色慢慢变得凝重了。
  楚扶昀抬了抬眼帘,居高临下地说:“虞辞,你没有转圜的余地。”
  暮兮晚接话道:“但我信殿下的英明,堂堂东洲之主,心中自有丘壑。”
  “你们要挟我?”虞辞厉声道,她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中计了!这二人放着别处不去,偏偏来了东洲!明摆着就是要将她拖下水!
  “不是要挟!”趁虞辞没有彻底翻脸大怒,暮兮晚又道,“东洲兵精粮足,又多仙境宝地,您笑傲风月,宛如日月光辉庇佑百姓,是仁义之君,此时不灭虞雍,又待何时?”
  暮兮晚说着,伸手指了指楚扶昀,道:“而且,有他在啊。”
  “我们不会输的。”
  说得信誓旦旦,理所当然。
  楚扶昀听了,轻声一哂,道:“兵精粮足,却甘居一隅,何谈‘庇佑’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