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最开始,她总是被楚扶昀逮出来,然后他就关她禁闭。
  后来,她锲而不舍坚持不懈混军营,楚扶昀也就不管她了,拿她当普通仙兵一样一视同仁。
  暮兮晚自以为是一视同仁。
  事实上,整座军营上至十二太仙,下至普通兵将,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楚将军待她格外不同。
  撇开少宫主能宿他的军帐、能睡他的床榻、能骑他的仙兽仙马这些额外小事不提。
  在切磋武艺上,将军待她,远比对待其他仙将严苛得多。
  不许喊疼,不许放松,有一处招式偏了半寸,都要受罚。
  就连亲自上手指点她,也仅仅是点到为止的留情。
  恰如今晚,一夜桂花月色下,当楚扶昀再次像以前那样扬手一抬与她切磋时,暮兮晚就明白,他是要亲自来试她如今的武艺水平。
  “你明明知道我打不过你,好没意思。”她有点儿任性地抱怨了一句。
  一枪凌厉的气息裹挟着花香袭来,暮兮晚偏头一避,堪堪躲开了。
  “少宫主,任何人都是有破绽的。”楚扶昀神情没有半分笑意,冷着,可偏偏,嗓音又听不出半分严厉,“在方外宫时,老师没教过你这个道理么。”
  老师。
  暮兮晚明白,他指的是素商宫主。
  她角着力,再次翻手凝火,借着长枪袭来的力道横空一翻,迎上去,与楚扶昀正式交上了手。
  素商确实教过她要去寻找敌人的破绽。
  譬如暮兮晚自己就很清楚自己的短板,她不善武,若非要再细分一下,她更不善近战,碰上真刀真枪的贴身较量,她总是吃亏的那一方。
  素商因此教会了她如何设阵破阵,寻着机会将敌人困在阵里,就能最大程度拖延时间,观察敌人,然后借机出手。
  可暮兮晚显然觉得这套理论不适用楚扶昀。
  他压根没破绽。
  “走神了,少宫主。”
  楚扶昀如刀如风般的招式再次袭过来,暮兮晚只能接下,但还不了手,她看得出来楚扶昀没打算太让着她,开了刃的锋利兵器三番两次从她肌骨上擦过去,冷的她一个激灵。
  楚扶昀以往侵城掠地惯了,所以面对她,也是侵城掠地一般的霸道态度。
  她的注意力,她的心绪,在交手时都只能留在他身上,不允许分给外人半点儿。
  暮兮晚坚持了几柱香,渐渐的,就体力不支了。
  可楚扶昀依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暮兮晚想,想要不输的太难看,就必须寻出楚扶昀的破绽,哪怕是半点儿破绽都成。
  在哪儿呢?
  又是几招过去,暮兮晚寻得了间隙试图还手,但几次三番打出去的火焰都被他随手就化解了。
  他的一招一式都没有破绽的。
  ……不对,或许有一个。
  他有一个称得上不是破绽的破绽。
  暮兮晚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得手,但她只有一次机会,必须试一试。
  她一边招架一边躲避,终于寻得了一个机会,顺着他袭来的长枪不偏不倚的迎了上去,没躲,几乎称得上孤注一掷地朝着他袭去。
  电光火石间,楚扶昀一只手松了力道,他借力往回一带,将她正正好的钳在了他的怀里。
  暮兮晚扬起一个得逞似的笑。
  只见她凝着一缕火的的指尖正擦在他颈边,火光跳动,再多一寸,就燎上他的颈部了。
  她赢了。
  楚扶昀皱了皱眉,又淡开,喑哑的嗓音
  听不出情绪:“真是长本事了。”
  “嗯。”暮兮晚从他怀里挣出来,微微扬起头,“因为寻到敌人的破绽了。”
  方才,若楚扶昀要执意要拦下她最后近乎孤注一掷的袭击。
  那她一定会受伤。
  她才不信,他舍得让她受半点儿伤。
  暮兮晚很高兴,这是第一次在他手下占到便宜,她近乎是称得上脚步轻快的朝着围观的长嬴一行人走去,迫不及待想看看大家的反应。
  围观人群此刻此刻坐在云阶上,无比热闹。
  “完了咱们没一个压输的,怎么办?”
  “总不能让这两口子再打一局吧?”
  暮兮晚神情微微一滞,她走进一瞧,原来是长嬴一行人正坐在云阶上,折了几片叶子摆了个粗糙的赌局,压这场比试她与楚扶昀谁赢。
  他们在用石子在地上划了道分界,一边写了个“暮”字,另一边则写了个“楚”字。
  但是,所有人的叶子都摆在了写着“暮”字的那一侧,清一色都是压暮兮晚赢的。
  暮兮晚受宠若惊:“你们居然这么看得起我?”
  红鸾诚恳:“看得起!”
  长嬴难以置信:“我不压你难道压楚扶昀这个混小子?”
  神农岐心虚:“我是想压将军的……但我看他们都压你了,我也就叛变了。”
  虞辞开玩笑:“我赌他不可能不放水。”
  暮兮晚:“……”
  楚扶昀将兵器放回栏里,他走过来,恰好听到众人这番话,蹙了蹙眉,眼尾带着一点儿旁人瞧不出的笑意。
  “也没压错。”
  他抬手,也从身旁青绿的树梢上随意折了一片沾着露水的叶子,俯身,将它轻飘飘地同样放在了写着“暮”字的那一边。
  “那我压……”
  楚扶昀声音更轻了,很好听,仿佛古琴上的一根弦被拨动了。
  “我压少宫主,仙魁依旧,得观花灯满楼。”
  暮兮晚心里一乱,一抹笑,就这样忘乎所以地在她唇畔漾开了。
  虞辞看着暮兮晚,说道:“对了,我得知了一个消息,是从封敛那儿听来的。”
  她的火落枪被袁涣轩束之高阁,这件事虞辞知道,但却没办法出面,强行将那把枪要回来。
  虞辞是东洲都主,身份摆在那儿,暮兮晚也不想虞辞为了她,让整个东洲和方外宫去结这个仇。
  暮兮晚好奇:“是什么?”
  “你的登楼点灯,第三十层的对手,是仲容。”虞辞顿了顿,又问道,“打得过么?”
  第三十层。
  不是一个轻而易举的层数,当年神农岐在万仙来朝大会上造反时,也只闹到了三十层。
  暮兮晚本以为,袁涣轩会将仲容安排在第三十三层,可如今,在第三十三恭候她的,另有其人。
  她咬了一下唇,迟疑道:“以前在方外宫时打不过,如今……不好说。”
  楚扶昀抬眸,扫了她一眼。
  暮兮晚叹气:“我以前跟他关系不算太差啦……他那个人不仅有点儿迂腐,还有点儿愚忠,我想赢他,只怕得额外多备几张特别的符箓与法宝。”
  虞辞道:“你有准备么?”
  暮兮晚摇头:“缺几样材料,我恐怕得亲自去城中买。”
  虞辞笑道:“那就不着急了,万仙来朝大会还长着呢,你可以休息些日子,半灯城的花灯是天下一绝,可别错过了。”
  暮兮晚笑着答了一个“好”字。
  她很喜欢,很喜欢看每年的灯会,无论哪儿的灯会都很喜欢,以前在方外宫时,老师常常给她扎花灯,也会陪她制作烟火,然后师徒二人坐在方外宫最高的仙宫殿顶上毫无顾忌的看人间灯会。
  老师很好,她从来没遇见过那么好的人。
  看着花灯,就时常会想起老师来。
  后来老师亡故,她孤零零一个人提着灯,再也不知道和谁一起看了。
  “方才的比试我赢了,所以我要提要求。”
  被虞辞这一提,暮兮晚勾起了心事,她转眸望着身边站在一树桂下的楚扶昀,桂花好看,树下的人也好看。
  “你后日陪我去看灯会,成么?”
  “我要你亲自扎的灯。”她又补了一个要求。
  暮兮晚永远都忘不了在白洲度过第一个酬神年节——她将自己关起来,独自一人坐在阴暗的房间里,笨手笨脚地想要比着老师的手艺扎花灯,可总是学不像。
  扎着扎着,竹签戳破了手指。
  她蓦地,就落了一滴泪。
  也是在那个年节里。
  楚扶昀推开了她自己关上的房门,提着一盏花灯出现在她身边。
  夜色实在太好,寂寥无声又醉人。
  楚扶昀看着今晚练武练的满头大汗的她,眸光一寂,准许了:“我亲自扎。”
  暮兮晚眼睛很亮,唇角也笑开了。
  不得不承认,在最初嫁到白洲时,她确实很讨厌楚扶昀,不仅反感他,还有点儿怕他。
  对他态度的转变,也是从那第一个年节后慢慢开始的。
  因为楚扶昀扎的花灯,几乎和老师一模一样。
  老师的手很巧,她从没有见过那么灵巧的双手,扎花灯编绳结,样样得心应手,就连做饭也好吃极了,可惜老师只会在她受伤生病时才亲自下厨,让她满心惦念了很久。
  楚扶昀的手艺,不知为何和老师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