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子时三刻了。
  “好,那就拼硬实力。”
  暮兮晚在疼痛中抬起了手,掌心渐渐的,有银白带金的流光环绕。
  她一身霞衣沾满血,衣袂随风猎猎翻飞,仿若如火嫁衣。
  “你忘了么?千洲少宫主最擅长的兵器。”她自言自语。
  袁涣轩不可置信的后退了一步,霎时,他听见殿外传来一声雷鸣,紧接着天地改色,日月变迁。
  狂风猎猎间,整座半灯城金戈嗡鸣,方圆八百里所有人随身兵器铮铮作响,似乎都在回应着仙彩楼第三十三层的异动。
  暮兮晚平静地看着自己掌心的光芒一点一点凝聚,变长,变得通体银白,尖锐无比。
  “善炼宝,善阵法,其兵器……”
  一柄凌厉冷冽的兵器安静的躺在她手心,兵器强大浩瀚的威力霎时震碎了她身上所有锁链,直接压着在场所有尊者罗汉直不起身,抬不起头。
  “枪。”
  百兵之王。
  不是什么热兵器,而是一柄冷兵器。
  暮兮晚翻手一握,熟稔地耍了个花枪,比出了和楚扶昀每次动手前亮出的,一模一样的起手式。
  她笑着,将枪尖直指袁涣轩。
  尘世七杀枪。
  第31章 一半花灯一半佳人是人间佳词话。……
  尘世七杀枪不是谁说拿就能拿的。
  它非凡俗之物,是由长明星的一缕灵气化形而成,从楚扶昀下凡那日起就存在于他身边的兵器。
  常人若碰,只会被上面沾染的杀气灼伤,楚扶昀麾下曾有一位太仙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误碰了七杀枪,差点儿没了小半条命。
  这也是楚扶昀很少真正祭出七杀枪的缘故。
  可如今,它正温顺地躺在暮兮晚手上,乖巧的仿佛自己是一把平平无奇的长枪一样,甚至自觉变化了长短与重量去适应她,安分地听从着这位姑娘对它的所有命令。
  暮兮晚袖手一挥,轻轻松松转了个花枪后直接凌空而出。
  袁涣轩大骇,他从未想过楚扶昀竟准别人碰他的兵器!更没想到暮兮晚居然能灵活运用这柄枪!
  暮兮晚在刀光剑影中慢慢向前,她手持尘世七杀枪,劈刺点撩扫接近烂熟,轻而易举就震碎了禁锢她的阵法,她一人单挑列位罗汉尊者,兵刃相接间,她一步一步杀向袁涣轩。
  没有仙骨,但七杀枪自带的威力足以弥补这一弱点。
  袁涣轩面色更白了一分,他在混乱中乱了剑法,一退,就被暮兮晚寻到了弱点。
  七杀枪毫不留情地在他身上划出数道血痕。
  袁涣轩再度退了一步,勉强化解了暮兮晚再度杀向他的枪法。
  暮兮晚的枪术,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人永远身处苍黄疆场,长河落日下,他的威名足以让人闻风丧胆。
  楚扶昀。
  袁涣轩不是没有和楚扶昀交过手,征战时总有碰上的时候,但他从未在那个人手下讨得半分便宜,以至于落了一身旧疾。
  而此时此刻暮兮晚展现出来的枪法,与他非常像。
  越打,袁涣轩越惊骇,这种惊骇甚至远超他当下不利的困境——他记得她的武艺因为素商宫主的死而陷入停滞!谁教了她?谁能有那个本事教她!
  “袁涣轩,你就这点儿本事?”
  暮兮晚冷笑一声,再度持枪上前,在与人的交锋中慢慢调整着自己所处的局势与位置,并一点一点让自己朝着有巨大落地窗棂的窗边走去
  她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哪怕有七杀枪暂时扭转战局,但身体到底太过孱弱,新伤旧伤交叠引起的一身疼让她坚持不了多久。
  但她不得不咬牙扛着所有的疼。
  暮兮晚曾经很喜欢长剑,许是受到话本故事的影响,她认为用剑者都是仙气飘飘无一不让人向往的,所以当素商问她想要学些什么的时候——
  暮兮晚信誓旦旦:“剑!打起来超好看的剑!”
  素商宫主十分无奈:“换一个,你不适合学剑。”
  暮兮晚苦着脸很忧愁。
  素商笑道:“剑乃君子之兵,十洲真正善剑者无一不是君子,小晚,你是正人君子吗?”
  暮兮晚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我肯定不是,我打架肯定不会讲任何道理的,只要能赢就成,别管怎么赢的。”
  “那我要火枪,哼哼~我要让全天下都知道时代变了!”
  她是个满脑袋鬼点子,更喜欢突发奇想的孩子,素商很会因材施教,和她一起炼了火落枪,并引她入“流”字门中之道,学习设阵解阵。
  后来见她小有所成,素商则开始教她如何用长枪,让她修行真正的冷兵器。
  只是,枪法还没有教完,素商就亡故了。
  ……
  袁涣轩在不可置信中颤抖着问她:“你是什么时候……?学完了素商的枪法?”
  暮兮晚再次长枪一挑,化解了朝她袭来的法术。
  “是……去了白洲以后吧。”
  暮兮晚不
  得不承认,在白洲混军营的时候,多亏了楚扶昀拿她当普通仙兵对待,让她跟着其他人一起吃苦操练,没有半分纵容。
  时常,其他人都散了去休憩后,她还会被楚扶昀留下来“加训”。
  楚扶昀不由分说地从栏里为她取了一柄长枪,让她当着他的面,将她会的都演示一遍。
  暮兮晚挺心虚,她的枪术只能称得上勉勉强强、学艺不精,如今被拎出来检查,她感觉自己完全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当她马马虎虎将自己会的东西在他面前囫囵过了一遍后,楚扶昀坐在一旁的军椅上,他的神色,是罕见的严厉。
  楚扶昀的目光灼着她,说道:“老师当年,教你教到了哪里?”
  暮兮晚反应了一会儿才想明白他是指她的素商老师,忙答:“基础入门的六书学了,兵法经典学到了……”
  楚扶昀听完,静了一会儿,又问:“没学完?”
  一提起老师,就仿佛勾起了伤心事,暮兮晚仿佛做错了事一般垂着眸子,没吭声了。
  默了许久,楚扶昀轻叹一声,他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抬手,正了正她持枪的姿势,让她的腰更直,整个人都站的更挺拔。
  “别动。”是个不允许半分松懈的命令。
  暮兮晚紧张地连吞咽都不敢了,生怕呼吸一重,这位向来说一不二的白洲之主就用军法罚她。
  事实上,楚扶昀从没对她动过军法——她大概是全天下唯一一个敢跟他叫板翻脸赌气兴风作浪的存在。
  楚扶昀的气息拢过来,手上校正她姿势的力道半分不松,声音却格外轻柔。
  “我将余下的教完,成么。”
  很奇怪,那日的白洲明明一如从前,是孤雁长河,落日残阳,令人感到萧条的天色。
  可暮兮晚却在楚扶昀身上,无端读懂了一点儿这苍凉背后,那一念温柔的心思。
  ……
  时间一更一更落尽,夜更深了。
  暮兮晚在用七杀枪再次撂倒一尊者后,整个人都被袁涣轩逼退至了半镂空的落地窗棂边。
  她半跪在地上,持枪借力撑着身体,人在喘气,手却没晃。
  老师教过,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兵器在手上,就得稳得住,后来,楚扶昀也无意间讲过相同的话。
  袁涣轩笑道:“师妹,别再勉强自己了。”
  打不过。
  哪怕她有七杀枪在手也坚持不了多久,身上的伤太重,不足以支撑她完全漂亮的赢下这一局。
  袁涣轩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最后一遍,随我回宫,我会将火落枪交还于你。”
  暮兮晚在血腥气中勉强抬起头,硬着声音道。
  “我不。”
  狂风透过窗棂呼呼猎猎扑进殿内,暮兮晚背窗而站,她衣袂飞扬,是宛如嫁衣一般的红色。
  “我来第三十三层的目的是什么?登楼点灯赢下较量然后拿到火落枪?”
  “若今夜我真赢了,你们会将火落枪给我吗?”
  袁涣轩死死盯着她,脸色愈发阴沉。
  暮兮晚笑道:“不会,对吧。”
  “你们本就是以火落枪为饵引我来此,又怎么可能真的按规矩办事?”
  火落枪从来就不在第三十三层。
  这场针对她设下的“鸿门宴”,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骗局。
  火落枪在一开始就被袁涣轩藏在于别处,就藏在这仙彩楼内,只是,她不知道在哪儿,方外宫也绝不会让她寻出来。
  “你们从不是真正的君子,所以我又为什么要跟你们讲规矩?”
  暮兮晚缓缓呼出一口气,她再次抬眸看了眼天色。
  子时五刻了。
  “砰——”
  殿门处倏然传来一阵兵荒马乱,紧接着,只见一位太保慌慌张张闯进来,在袁涣轩面前跪下,哆嗦道:“回,回禀公子……”
  袁涣轩不可置信的回头看去。
  那太保叩首喊道——
  “禀公子!火……火落枪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