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她已经死了。”他欺骗他。
  楚扶昀神情冷冷的,他没说话,只是抬手,象征着长明法则的敕令光芒在掌心萦绕,一时间,在持久凄厉的狂风中,整座王国的金属都嗡嗡作响。
  戈尔贝很不可思议,他不明白白帝到底在做什么。
  在沉默了很久之后,只见乌金国某处树林间,玫瑰花丛中,有一道金色的光芒从风中飞出,一晃而逝的,仿佛一颗流星般飞到了楚扶昀的手心。
  这座王国曾对他有禁制。
  现在,禁制解除。
  楚扶昀反手一挥,一道法术砸出去,将戈尔贝砸到大理石做的墙上,砸成了重伤。
  他拾阶而上,走进王宫中。
  一路上,有很多生灵都冒了出来,想要拦住这位异乡人的脚步。
  它们很喜欢如今住在王宫里的美丽姑娘,鸟雀们爱她,花儿也爱她,这里的百姓与生灵都很喜欢她,想让她留在这里,一直生活下去。
  于是大家继续试图欺骗楚扶昀。
  她已经死啦。生灵们喊道。
  她不在这里。妖精们说道。
  楚扶昀继续向前走,可对他而言,路不算好走。
  荆棘试图划伤他,王宫试图困住他,风沙试图阻拦他,大家装出一副伤心不已的哀悼模样,想要骗过他。
  可楚扶昀置若罔闻。
  他只是笃定的向着明确的方向走去,没有半分犹豫与动摇。
  毕竟,在白洲生活的悠久岁月里,他找过她无数次了。
  他总能找到她。
  生灵们感到颓唐沮丧,它们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相信她的身亡?
  明明这座王宫华丽而复杂,宛如沙海一般容易迷失,明明一切伪装都很完美,葬礼、消息、情绪,大家都在尽心竭力扮演着“一位姑娘意外身亡”的假象。
  为什么骗不了他?
  到底是哪里露了破绽?
  楚扶昀的神情平静而淡然,他穿过花园,穿过荆棘,直到他推开了一扇堂皇富丽的宫殿大门。
  绫罗绸缎,金银宝藏,他肆无忌惮地闯进这里,像个格格不入的小偷窃贼,却又对一切财富视若无睹。
  红头纱,锦缎衣,堆积如山的宝藏中央枕着位玫瑰花一样的姑娘,正恬静安详地做着好梦。
  她看上去忙了很久,似乎是累了。
  楚扶昀阴沉了许久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起一笑。
  他走到她面前,半跪下来,手抚上她的脸颊,轻声道。
  “醒醒?”
  嗓音低沉温柔,仿佛黎明时道早安,寻常而平和。
  枕在金银珠宝上的姑娘蹙了蹙眉,长而浅黑的睫毛一颤,睁开了。
  然后,她几乎惊跳,眼睛禁不住睁大了。
  “你,你……”话未说完,暮兮晚像是想起了什么,下意识去翻身侧的古典钟表,“几……几点了?”
  看了眼时间后,她是真的惊跳了起来,慌忙地站起身,尖叫道。
  “快跑快跑!”
  暮兮晚来不及解释,一把抓住楚扶昀的手就往外跑。
  于是这位好心好意费尽了周折来寻她的星君大人什么都没反应过来,甚至连几句温情的话都来不及说,就被她拽着跑。
  暮兮晚直白道:“这座王宫想让我留在这里。”
  楚扶昀暗自笑道:“我知道。”
  暮兮晚边跑边点头,这几日,她早就将这座城堡摸的一清二楚。
  “然后为了离开这里,我对这座宏伟的建筑动了点儿手脚。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就过来,你来早了一步,事实上,我……”
  就在这时,轰隆一声,一声爆炸响起。
  楚扶昀眉梢一挑。
  暮兮晚佯装镇定。
  “事实上,我为了离开,决定想个办法把这里炸了。”她坦诚了自己的出逃办法。
  接二连三的爆炸响起,暮兮晚头疼不已,这下子好啦!她原本计划的出逃爆炸反倒成了阻拦他们的妨碍!
  谁能想到楚扶昀这么快就能找到她呀!
  “你得跟紧我,免得走散了。”暮兮晚再次叮嘱,“没有红鸾契,我感知不到你的存在,一旦走散,我肯定找不到你。”
  楚扶昀悠然扬眸:“它很重要吗。”
  暮兮晚声音一顿,回答:“曾经对我而言,是的。”
  又是轰隆一声,整座城堡开始坍塌,无数五彩斑斓的宝石随着爆炸一齐倾泻,就像珍珠断了线那样,它们丁零当啷地落了一地。
  有些宝石碎裂了,有些宝石被爆炸的火光烧融了。
  暮兮晚鼓足勇气,说道:“毕竟红鸾契……是我唯一能确认你心思的证据了。
  言语会骗人,眼神会撒谎,过往许多年,我连我自己的心都看不清,更别提对你。”
  她话说的决绝,心里却想——
  但今时今日,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迟疑后,我终于决定了,哪怕没有红鸾契,也没关系。
  我还是选择相信你。
  没有红鸾契就没有吧。
  “只是有点儿遗憾,在这里停留了这么久。
  我没能找到失落的宝藏。”
  暮兮晚想,这恐怕要真的成为一个永远困扰她的疑惑了。
  身侧,一声低沉的轻笑传来。
  还没来得及回头,暮兮晚恍然感到身体一轻,整个人被他揽膝一抱,吓得她尖叫了一声。
  “还没猜到宝藏是什么吗?”楚扶昀问道。
  暮兮晚攀着他的脖颈,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
  “是什么?”
  “如实回答我接下来的问题,我才告诉你宝藏的谜底。”
  “……好吧你问。”
  楚扶昀抱着她在城堡中穿梭。
  身后有喧哗的追兵,身侧是华丽的宫室雕栏,到处都有宝石、水晶、玫瑰。
  他垂眸看了她一眼,敛住目光。
  “你是不是,向我撒过一个谎。”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是陈述。
  暮兮晚心头一凝,扬起声音反问道:“可多了,你指哪一件?”
  “酒。”楚扶昀笑道。
  蓦地想起往事,暮兮晚顿了顿,随后别开目光,声音低了下去。
  “是。”她回答。
  爆炸还在继续,轰隆轰隆,几乎要湮没她的话。
  可楚扶昀还是听清了。
  静了一会,他又瞥了她一眼,问道。
  “你曾仗着‘醉酒’在我身上胡作非为,那时,对我做了什么?”
  暮兮晚不敢看他,不敢吭声,心虚地将头埋进他衣襟里。
  楚扶昀乘风抱着她奔逃,扬起的风掠起她红亮的头纱,美丽的裙摆,仿佛最美的玫瑰花。
  见她不答,他的眸光深了深。
  “你是不是,因为那件事,伤心了。”
  不动声色的,他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但暮兮晚压根不敢吱声,她听明白了楚扶昀指的是什么,却没想到楚扶昀会在这个当口迫问她这些事儿,更没想到他会直接了当的揭开她的旧伤。
  她能怎么说?
  是。
  你不在乎我送你的东西,我是伤心了,伤心了很久,很多年。
  可我怎么办呢?
  我那时没那个立场干涉你的感情,没那个信心敢理直气壮的对你说——我喜欢你!你能不能也喜欢一下我!
  哪怕今时今日,我依旧无法向你坦诚。
  我怕我再得到一句你冰冷的回应,我怕我的一腔热忱只会得到一句漠然的“太麻烦了,不需要”。
  暮兮晚眼帘垂落,只以沉默答他。
  爆炸像雷声一般时远时近,渐渐的,巍峨的王宫成了废墟,穹顶碎裂,露出蔚蓝的天空。
  楚扶昀很快甩开了追兵,抱着她在一处开着玫瑰花的断壁残垣落脚,将她放了下来。
  周围有花儿,有散落的宝石,一地珠光宝气。
  暮兮晚不理解他的举动:“我们正在逃命。”
  “我知道。”楚扶昀站在她面前,微微俯身凑近了她,呼吸挨着呼吸,“但有些话,有些答案,我想,或许我迟到了很多年。”
  暮兮晚一怔,她抬眸,迎上他含着笑的眼睛,眸澄如水晶,眉静如远山,一眼望去,他仿佛画家笔下用浓墨重彩勾勒出的画。
  好看,很好看。
  楚扶昀拢住她的手,带着她的指尖探进他的衣襟处,微微一扯。
  措不及防的,暮兮晚感到一抹微凉。
  视线顺着望过去,她看见一条细长的银项链被她从楚扶昀的衣襟里扯了出来。
  银链看上去平平无奇,唯一特别的,是它穿着一枚由金子打造的小圆环,圆环直径很窄,看起来刚刚好是能戴在他手指上的大小。
  楚扶昀凑的更近,额间近乎是抵在她额间,目光更深,语气也更沉。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在乎它。”
  一颗泪,从暮兮晚眼中倏然淌下。
  戒指。
  他行军作战,戴着戒指从不方便,那枚曾被楚扶昀嫌弃“麻烦而无用”的戒指在被他摘下后,原来,他一直没扔,也从未束之高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