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何同衣平静地借口:“延长生命,起死回生,人类的奇迹。”
  沈坠兔点头:“但他们就是太蠢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还在笑,“青龙朱雀意图封锁科技,这样再过十年,我们两区就有了无可匹敌的基因优势,攻占白虎青龙,二分大陆,提高所谓的人口素质,淘汰不堪的原始人类,指日可待。我父母他们就不是个科学家……他们应该是学艺术的,哈哈,他们不同意,两个人,就是不同意!他们意图偷跨太阳湖走访白虎区和玄武区,分享这一成果以让青龙朱雀高层有所忌惮,却最后被两区合力绞杀了。”
  说完,她放肆地看着何同衣:“我恐怕那就是你的总席,朱颜,为什么要挑起战争的原因。”
  何同衣不回答,只无声无息地站在原地流泪。
  郑鸣哑了。
  沈坠兔慢慢坐回了轮椅:“所以郑鸣,你该明白了,钱都去哪里了。这个计划的名字,就是‘朱雀灵’。朱雀灵就是这个计划本身,朱雀区的本体,又有‘青龙有灵’的口号……钱被这个朱雀灵烧光了,也被朱颜点火烧仓给烧光了。朱颜若是当年不挑起所谓的不当战争,那么,今日亡区的就不是朱雀的两个小区,是白虎和玄武全大区的人消失了。”
  何同衣泣不成声,她近乎要扶着墙蹲到地上。她抽噎着,近乎要哭到喘不过气来,一下子又成了当年青涩的实习生那不成器的样子,那个跟在朱颜身后,随时随地都提心吊胆,又好像心隐隐有所安的环境。她对沈坠兔说:“是朱颜总……朱颜和您说的吗?”
  那段话说完,沈坠兔就好像从戏瘾里脱了出来,恢复了平静。
  她很肯定地摇头,黑发轻晃:“不是。但她当年要杀我,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她不杀我,我就知道了她的立场。从立场推逻辑行动,简直就像是拿着凶手的名字推理凶手的作案手法,看似困难,实则就像箱中取物。”
  “所以,郑鸣,你该知道钱为什么没了。”沈坠兔又笑了,郑鸣此刻却不知道该哭该笑该安慰该沉默,“我以后不想在任何会议,任何情景,任何地点,听见你抱怨朱雀区库没钱了,可以吗,我一手提拔起来的财部首席?”
  她摇着轮椅,慢慢靠近郑鸣,自下而上地看他。这次的眼神一点都不像她的名字,根本就不是兔子,更像一条弓起身子,准备伏击的蛇:“你也出身青龙区,战后,我也知道朱雀区因为这个身份给了你不少委屈。你一直心里郁郁,理想不得志——既然你现在有了这个位置,你最起码得对得起朱雀和青龙两区……不是要忠于我沈坠兔,而是要忠于他们向往的和平,也就是忠于你负责的子民,你可以做到的,对吗?”
  郑鸣眼睛红了,他紧紧捏了捏拳头,在沈坠兔以为他不会再有什么特别反应的时候,他点点头,说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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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和平的时间,总是额外难熬。
  又是一年冬。
  两个重案的犯人,姜倾的父亲姜英杰,经过漫长的审讯,上诉,信任姜倾的子民的舆论号召重审,再审讯,最终在沈坠兔的特别关照下,竟然还是连判决都没下来,只是好像要无休止地关着他,好像抓不到姜倾,就连一个答案都不肯施舍给姜英杰,更加让朱雀子民确信了沈坠兔对于姜倾的态度,倒是让沈坠兔的风评一下子再喘了口气;另外一个犯人,朱颜,则被判了死缓。这个缓多久,也是不明,但最少的缓,也是两年,好像也是这个新总席沈坠兔故意给一个野兽放了个口子,想看看她怎么跳,更有甚至,揣测沈坠兔心理阴暗,就是希望旧总席现阶下囚朱颜看她的风光。
  这一年,对于朱雀青龙,都是折磨。郑鸣通过号召剩余朱家人“为区捐款”,换取命部首席何同衣的人事调动,让朱家以“买官”的形式回收了小半区有财产,供给军席吴晖越防守58区。58区的普通子民也大多撤退了,现在全是军队驻扎。同时,外交部林云客也一直试图在和青龙和谈,但青龙区开出的条件太过丧心病狂,让林云客在会谈现场忍了半天,水一样的人,最后在回朱雀行政楼复命时差点直接晕厥,还是一旁的朱寻树将她送去直接抢救,替她汇报。
  听到这个消息,吴晖越更是怎么被打,都率领朱雀军队,在58区一寸都不肯退。但是后方的僵持,最终也带来了前线的懈怠,无论怎么说,战争一拖久,又没有过大的个人仇恨和利益,普通的人都不想再和并非要一定决战的敌人搏命了,更多的是竖起耳朵,一日三探后方的和谈消息。
  直到一日。
  青龙伏兵,朱雀守军,集体亮令。
  雨雪霏霏,来者却非红非绿,更像是新的一场暴雪,把冰天雪地的白的势头浇了得铺天盖地。为首的女人不躲不藏,一头红发,坐于一只白老虎上。吴晖越本来在领空坐于黑燕之上,准备对不明来军发火刑枪警告,却在定位了来人身份后,直接怔住。
  “白虎来信!下次和谈,三区并立!”
  “白虎来信!下次和谈,三区并立!”
  “白虎来信!下次和谈,三区并立!”
  白虎之上,姜倾改坐为立,抬起风镜,仰头对天空大喊。
  话音落下,她扬声天地间,身后人众一齐举起身后的炮筒,对天扫射。雪枪无伤,但是这次的威力却空前巨大,足以震骇两军退守。
  不过,无论声大声小,这个阵仗,她知道吴晖越总是能够听得见,或者沈坠兔总有本事看得见。那个女孩,一定会躲在哪里,拷问吴晖越,要他的行军记录,一帧一帧看她的表现。所以,姜倾又扬手,翡翠绿光,耀眼群雪,含着一点交错复杂的嘲讽和期待。
  “顺便,告诉你们的沈总席,好久不见。”
  第30章 蛇心
  咳嗽。剧烈的咳嗽。
  沈坠兔坐在轮椅上,撕心裂肺地咳嗽,一侧手腕上绑着乱七八糟的黑线,还有几处直接接到衣袖领口内侧。在一层层黑线的环绕下,沈坠兔的皮肤近乎像雪一样的透明。
  在听完兔灵关于“白虎来信”的姜倾播报后,她的脸色近乎摇摇欲坠。
  病房身侧,只有喻明戈和朱寻树。
  朱寻树脸色也不好,他似乎比沈坠兔更害怕沈坠兔现在出个什么三长两短,烂摊子直接就砸到他身上。而喻明戈更是为难,她恐怕比很多人都清楚姜倾和沈坠兔当年亲密到了什么地步,不是在战争爆发后,是在战争爆发前,她们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就很难再让第三个人融进去了,无论是谁。所以,这件事理论上,对沈坠兔的打击无异于当年听到姜倾叛区潜逃。
  “这是小事。”沈坠兔止住了自己的咳嗽,嗓音竟然还是哑着甜的,很微妙,“我第二天还不会死呢,朱寻树,你这个表情,不如多去看看林云客。”
  朱寻树不语了一会儿,忍不住:“总席,我理解您的心情。您可以开我的玩笑,但请不要开林云客,也就是林席的玩笑。她现在甚至还在特需病房……”
  “你放心,林云客根本不在乎你。”沈坠兔好像被踩到了尾巴,夹枪带棍地说。
  也算是对这位大小姐总席的脾气有了解,朱寻树又恢复了沉默。喻明戈本想来打圆场,却又敏锐地察觉到,沈坠兔的情绪好像根本就没有波动。她的情绪波动都是外浮的,心却好像听到姜倾还活着的时候死了。
  是的,喻明戈有种直觉,沈坠兔的情绪,好像从来其实都没动过。
  无论是姜倾死了,还是姜倾活着逃了,甚至姜倾叛变了回来了,沈坠兔好像都有一种很微妙的沸点,无论水下怎么动,上面都被盖了一层薄膜。
  怎么都没想到下一个开口的,还是神色情状犹豫了半天的朱寻树。
  “沈总席,我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那个男记者。”
  “哪个男记者?”沈坠兔有气无力,倒是接的很快。
  朱寻树抿了抿唇:“那个在59区情况交代发布会上,对您无礼的男记者。”他又硬了硬心,“我虽然不知道您会不会误会,但我想我有必要和您说清楚:那个人不是我或者我指示谁派的,此事更与郑鸣无关了。在大学毕业后,我和郑鸣往来就很少,其实我本身并不是最要紧,被误会我也并不在意。您和我都明白:在您上任后,若您施恩,我能尽到的责任就是在您给我留下的位置上尽忠职守。所以,我希望总席您也不要因为这件事迁怒或者怀疑他。毕竟,郑鸣现在已经是您的财部首席。”
  沈坠兔安静地听了半晌,现在更是连咳嗽都没有了。
  她转头,看了一下喻明戈:“你怎么看呢?”
  深吸一口气,喻明戈下意识退半步,背着手,又低头笑笑说:“我不知道,沈总席。但我知道,反正不是我做的。”
  沈坠兔用几声大笑回应了,直接把朱寻树落在了一个非常难堪的境地。
  她对喻明戈招招手,用另外一只没有绑线的手去抓喻明戈文部黄席的徽章。喻明戈犹豫着,微微俯身,沈坠兔就像在玩一个非常好玩的玩具一样,把那枚徽章擦了又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