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生活就是这样。
  温水煮青蛙,无论你我她。
  不管昨天发了什么白日梦,晚上惦记了什么人,班还是那个班。
  上班的时间还是一成不变——
  推车跟着主任查房,把一起查房低血糖晕倒的实习生送回办公室,对着耳背的病人解释鼻子没有第三个洞,下医嘱,打医嘱,写病历,修打印机……
  因实习生下错医嘱而一起被护士骂。
  骂完,护士姐姐气势汹汹地走了,实习的小姑娘湳枫抹着眼泪抽抽搭搭地说:
  “迟老师,对不起……”
  迟老师说:“没关系。”
  就是你这个开300ml瑞咯啶的量有点猛啊小大夫……
  我们师门没有这么野的用药法。
  小大夫一脸“我要深刻反思”的样子去换药了,迟柏意叹了口气去给鼻息肉术后返院的病人做清理。
  操作很简单,就是耳朵不太好受——
  血块和分泌物一起出来的时候病人绝望得脸都皱巴了。
  “大夫,大夫……”
  迟柏意等人平复心情,人躺床上呜咽了几下,眼泪吧唧地说:
  “大夫你是不是把我的脑浆子给抽出来了啊……”
  迟柏意觉得很抱歉:
  “那可能有点难。”
  “我还要参加比赛呢,现在脑子都叫吸走了……”年纪挺小的病人语气很深沉,“大夫你是不是上辈子是只章鱼?”
  家属估计是在外面听到说话声了,敲了敲门:
  “迟医生,好了吗?”
  迟柏意起身开门:
  “可以了——第一次清理是不好受,以后会舒服一点的。她恢复的不错,下一次复查在两周后。”说着,迟柏意看了看鼓着脸的小姑娘,“下次可以直接去门诊楼,就不用跑这么远了。”
  病人的妈妈一脸无奈:
  “我就跟她说门诊就行,她不乐意呢,就是要找你——说是你做的手术,肯定温柔。”
  “那我下次温柔点儿。”
  女孩子跟着她妈妈走出去老远还回头给她做鬼脸。
  迟柏意笑了笑回到办公室——
  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身上自有一种独特的活力和天真。
  就算是在学校愁眉苦脸的,一放假也开心起来了。
  同样的年纪,有些人刚放假正在兴奋筹划要为自己的青春添砖加瓦,而还有些人也不知道又到什么地方打拼去了。
  天气慢慢凉下来一点,过敏的人也有,只是没那么多。
  断断续续也有人在大厅里被保安带走,不过都是年纪更大一些的。
  距离下班还有一个多小时,而距离放中秋双节假还有七个多小时。
  迟柏意靠在椅背上短暂地放空了一下思绪,就盯着面前那只笔发呆——
  吃什么呢?
  寿司?米线?米粉?
  烤鱼米饭?
  青花椒烤鱼怎么样?那家新开的闻着味道不错,加两块腰花,下点茼蒿鱼豆腐。
  配着鸡汁新蒸出来的五常大米饭……
  “老迟去不去?”
  迟柏意转头看看,几个同事一起看着自己:
  “去吗?好不容易放两天假,晚上一起吃顿饭?”
  迟柏意习惯性的想说“不”,说出口又想起昨天钱琼那一通输出,只好道:
  “可以吧……”
  她的这个“不”和“可以”间断的时间有点长,等着答案的几人都没反应过来,还念叨着“老迟你真就不合群”。
  念叨完了一咂摸:
  “老迟去啊?!”
  “啊……”迟柏意道,“去吧。”
  几个难得攒出来假的人都满足了,纷纷道:
  “哎老迟都待烦了……”
  “看看看看上哪儿吃,好不容易咱们几个齐全一回,你们都不知道,隔壁那几个都乐疯了一样,还要去蹦极……”
  几人商量起吃什么了,迟柏意继续回到自己的领域思考起来——
  刚想到哪儿了来着?
  哦,去哪儿玩。
  攒出来了五天假,回老家就算了,奶奶又嫌待不久,这一次去哪儿跑一圈呢?
  昨天本来是要跟钱琼吃着饭商量商量去哪儿的,虽然商量没商量出来最后还被说了一顿……
  想想她俩从钱琼十八岁拿到驾照开始就满世界开着车玩上了——
  从白哈门到冰城,周水到草原……她是平时也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四处转着看看,至于钱琼,那家伙纯属就是打小跟着她跑来跑去习惯了。
  一晃十来年,有意思的地方都快走完了。
  后来钱琼她妈钱岁女士跟自己真爱一块儿周游列国,钱琼上着大学就开始边摆边打算赚钱。
  不过此人目前唯一长期稳定的客户也就她一个迟柏意——
  不定期预约一个旅游陪伴兼司机服务,包吃包住包纪念品和偶遇……
  迟柏意把思绪拉回来——
  清单中好玩的地方确实已经不多了。
  要不这次……
  去西北吧。
  去见见大漠长河,落日孤烟?
  钱琼不知道昨晚喝了多少,接着电话舌头还在打结:
  “哪儿?市北?嘛去?”
  “古凉州尧州?咱去那玩什么,喂骆驼?”
  “骆驼有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想吃驼峰,哎可以哦,我订地方……”
  迟柏意把手机直接塞回了兜里。
  她错了,她就不该在这个时候跟这人打什么狗屁电话。
  现在别说驼峰,她连烤鱼都吃不下了。
  大中午的,迟柏意叫这个没心没肝又不懂事的发小气出来了一只酒窝——
  吃吃吃,吃什么吃。
  她怒从胃中起,抬脚过了马路一头钻进了那家便利店——
  还是吃关东煮吧。
  无聊,方便,不占地方,吃了跟没吃一样。
  “还是老样子?”
  迟柏意掏出手机来扫码,犹豫了一下:
  “不要粉丝包和丸子。”
  店员手脚麻利地盛好递给她:
  “慢点,小心烫,今天下班早啊。”
  “是,挺早。”
  一来一回,几乎是她这几年来除了同事和钱琼外唯一能建立起的长期关系。
  早上就说“早”,中午就说“挺早/晚”,晚上有时候说“今天忙”、有时候说“还可以”。
  这样挺好的,起码迟柏意是真心这么觉得的。
  不用去想话题,不用担心彼此想法,就仅仅只是在这个小空间里交流就可以——买,卖。交易结束之后各归各位。
  而且还能收获一些有趣的八卦……
  拿上自己的食物,坐在玻璃窗后的台面前时,她听着那边店员继续起来的聊天声这么想着——
  现在她们说到了招人的事儿:
  “上回来的那个就可奇怪了,我说牛奶一定要查日期,早晚各一次,人说什么奶那也不能一天就过期吧。”
  “啊……其实我也这么想的。”
  两人咕叽咕叽地笑起来:
  “其实也没错,可是有些就是早上过期有些晚上过期怎么办?”
  “还有招的那个下午班的,干了两天就不干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咱们店的招牌是白色,属金。人说自个儿是木,金克木,不好。”
  迟柏意在一旁默默地想,那金还生水,水又生木怎么说?
  “这个真有道理吗?”
  “不知道,不过下午确实事情多,想走也正常啦——哦对了,夜班人招到了你知道吗?”
  “是吗?招到了?”
  “前天招到的,不过是小夜兼职,就负责搬个货打扫下卫生什么的。昨天晚上我十二点多来换班的时候看到了,就比咱们小一点儿,长得贼好看,还有肌肉呢。就是性子好冷哦,不爱说话。”
  迟柏意嚼着萝卜支起耳朵——
  好看?不爱说话?肌肉?
  “哦……不爱跟你说话吧……我看照片就一般啊,还没有你好……”
  “你今晚不是也后夜嘛,你自己看去,还不信我,真是的。”
  “不是,我怎么就不信你了?”
  “你怎么就是信我了?”
  俩人开始不高兴起来,声音也大了一点,迟柏意赶紧嚼嚼嚼,迅速把嘴里最后一口东西咽下去,站了起来:
  “你好,垃圾丢哪儿?”
  “桌子边。”红头发的店员说,“你别害怕,我们没吵架。”
  蓝头发的店员跟着说:
  “对,我们就是在争论。”
  迟柏意点点头,轻车熟路地把碗扔进了门边的垃圾桶,又去洗了个手,出来的时候这俩人又已经开开心心地凑在了一起,在看对方的手指头。
  看着看着,一个就把脑袋放在了另一个的肩膀上。
  迟柏意当自己是块木头,眼不斜气不喘地往门外走,走到门口,那俩人异口同声道:
  “欢迎下次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