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没怎么啊。”
  “没怎么问你你不出声!”陈运很恼火。
  “我就看看你打算什么时候准备出来。”迟柏意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我又没在换衣服,你至于这么回避吗?”
  陈运站在原地对她怒目而视。
  她风情万种施施而行,一回头:
  “呀,怎么,生气啦?”
  陈运气得说不出话。
  “别生气。”迟柏意笑眯眯地虚空拍拍她肩膀,“多好看呐,气成这样一会儿又去照镜子吓一跟头怎么办?”
  陈运一把给她搡开:
  “走开。”
  气性真大。
  迟柏意一瘸一拐,跟着她到洗手间,站在门口看她抱着盆接水打算洗衣服,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是个待罪之身,笑容一下没了:
  “陈运……”
  陈运不理她。
  “陈运陈运?”
  陈运就是不理她。
  “陈运陈运陈运……”迟柏意磨蹭过去,一只手撑在洗手台子上,用肩膀轻轻碰她一下,“我有话要同你说。”
  陈运“啪”地把湿哒哒的衣服甩盆里,转过头:
  “你说。”
  “我……”迟柏意扭头就走,“你等我一下。”
  陈运乍着手等了她三分钟,看见她抱着衣服进来:
  “……你想让我帮你洗衣服?”
  迟柏意展开衣服给她看。
  陈运转头重新对着盆:
  “哦……是我的,之前忘洗了,你放那儿吧。”
  迟柏意不动,并且说:
  “我洗过了。”
  陈运猛地转头。
  迟柏意硬着头皮说:
  “我洗自己那条裙子的时候顺便洗的。”
  “……谢谢?”
  “不是。”迟柏意翻出领口给她看,“我是想说……我洗的时候吧,裙子掉色,给你染坏了,所以我找洗衣店处理了一下。但是她们处理的……嗯……”
  陈运甩了一下手上的水,接了过去……
  迟柏意心都提起来了,结果她看都没仔细看,就低头闻了一下:
  “干净了,没事。”
  迟柏意却没走,就拿那种眼神看着她。
  陈运被她看得浑身不得劲:
  “还有事儿?”
  “没事。”
  “没事你可以出去了。”陈运把脏衣服泡好,自己对着镜子一颗一颗解扣子,“我要洗澡。”
  扯淡呢你睡衣也没拿就洗澡?
  迟柏意不想拆穿她,但也不想做一个讨厌碍事的人,只好退出去。
  退了几步,又有点心虚,于是再次挤进来:
  “我帮你洗吧。”
  陈运很轻地笑了一声,声音说不出什么意味:
  “你洗?”
  迟柏意点头:
  “给我个弥补的机会——你看看,你那件真的洗坏了,颜色已经完全糟了……”
  “不……用。”
  陈运闭上嘴,看着她从门边变戏法一样扯出那只旅行包,抖落出里头的衣裳……
  “所以,我又买了件。”这个傻子一样的大夫举着衣服看她,满脸都是内疚和期待,“你看看,行不行?不行的话我……”
  “还有刚才我在楼道叫你其实也是为了跟你说这个的。”
  “你也可以不说,反正……”
  反正你都打算走了。
  “什么?”迟柏意没明白。
  陈运推开她,从洗手间出去了。
  迟柏意连忙抱着衣服,跟上她:
  “你……我知道这件衣裳你穿那么久肯定是很喜欢的,对不起,我也没想到弄成这样,要不我想办法让人给你修……”
  陈运蹲在书架前不知道在干什么。
  迟柏意犹豫一下,慢慢蹭上前:
  “陈运?”
  对方递过来一叠纸币,又推过来一大盒硬币。
  迟柏意愣住了。
  陈运看看她脸,用脚尖碰碰她脚尖:
  “拿吧。”
  “多少钱你自己拿,我又不识货。”
  硬币亮白铜黄、灯底下亮晶晶的堆在一个木头盒子里,像海贼的小宝藏箱。
  迟柏意蹲下去,用手指拨弄着,听着盒子里细碎的声音,笑了:
  “我还以为你会让我退了去,要么自个儿留着穿呢。”
  “啊?”
  “就‘谁稀罕你的破衣服’这样……”迟柏意学着她平时的语气,“爱买你自己留着穿吧。”
  我平时是这样?
  陈运有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别过脸去:
  “干嘛不要,是你买的……挺好的衣服呢。”
  “那你喜欢吗?”迟柏意望着她的侧脸。
  陈运愣了一下,看向那双眼睛——
  眼里是她自己。
  “我……”
  “喜不喜欢?”
  喜欢……
  “我喜欢的。”她定定地望着这个人,说。
  于是迟柏意笑了。
  初秋的风遛了一圈悄悄进屋,带来些许凉意。
  窗帘轻轻一动,月光透进玻璃,照得满室清辉。
  抬头能看见满满当当的书,低头能看见蹲在书下神情恍惚着的人。
  那人的头发有点打卷,刘海参差不齐,有些长了,垂下去遮住了半只眼睛。
  迟柏意定了定神,忽然想起来问:
  “就没有想过要复读什么的吗?”
  陈运起先没听懂,后来抬头看了眼书,明白了:
  “没有,我……我厌学,看到书就晕,再考也考不上……”
  这句话在这个书架面前显得很苍白。
  迟柏意看着她。
  她大概自己也觉得很搞笑,于是补充:
  “那都用来装蒜的,我都不看。”
  “那你应该拿哲学历史套装书用来装蒜。”迟柏意无奈地说:“而不是这种虚了吧唧、我一眼瞅过去都不知道干什么的天书。”
  这回,迟柏意清楚地看见她翻了个白眼……
  “算了。”
  陈运睁大眼睛,瞧见她冲自己笑了笑:
  “你不想说就不说吧,毕竟我们也没熟到那个程度。”
  结果陈运才一张嘴,她又话头一转:
  “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到你想说的时候,我会来听的。”
  万籁俱寂,洗手间的水龙头大概是没拧紧,滴下来一滴水,落在了池中:
  “哒……”
  陈运低下头,拂过那盒硬币,香气流转:
  “到底多少钱,你拿吧。”
  “不拿了。”
  迟柏意看着她皱了一下眉,眼神立马凶起来,赶紧道:
  “就算我在这儿给你交的房租,行吗?”
  “你就住几天……”
  “住几天也是住啊,房租你肯定不要,菜钱水电费我来掏,再加上这件衣裳,勉强多留我几天呗?”迟柏意摁住她的手,想把盒子合上。
  两双手一热一凉,陈运哆嗦了一下,往后缩,却被她拉了过去:
  “你这伤……”
  陈运使劲把她甩开,抱着盒子和钱一起塞回抽屉里,飞快站起身走了:
  “不要不要吧,我洗衣服去了,你自己待着。”
  洗手间的门咣当一声,屋子里又重新剩下一个迟柏意,一个中药柜,形影相吊。
  一切都是安安静静的,就那扇门后的水声哗啦啦响啊响,跟条黄河似的流不完。
  迟柏意坐外头足足等了她两小时,眼看都十二点了,终于坐不住过去敲了敲门:
  “陈……”
  门没关紧,一敲之下直接开了。
  迟柏意站在门口,半天没说出话。
  第19章 你不说我以为狗啃的呢。
  不大的洗手间的瓷砖地面上,铺了一层硬币。
  迟柏意努力回想了一下,谨慎地开口:
  “我记得你说你在洗衣服?”
  “对啊。”洗衣服的人头都不抬,半跪在地上拿着个鞋刷“哗哗”地在盆里洗,“你是不是要洗漱还是要洗澡了,那你来吧。”
  “你管这叫衣服?”迟柏意没动,指了一下地上的硬币,又指她盆里的:
  “你老实交代吧,你是不是个狂热的硬币收藏家,或者你有什么钱币交易的违法买卖……”
  说话间,她看到陈运把鞋刷放下,又换了把牙刷……
  然后她居然开始拿牙刷刷起了那个硬币边上的缝!
  缝!
  就那个她曾经琢磨过的,那种硬币边缘的,那个一格一格的指甲厚的缝!
  她竖着刷刷,横着刷刷,再用水涮一遍重新刷……
  “都没有。”然后此人居然还在百忙之中回复道,“它脏,所以洗干净点儿。”
  说完,还瞥了她一眼,语气有点幽怨:
  “你住这儿,我好几天都没洗了。”
  好几天?
  迟柏意试探着问:
  “所以你每天都会洗?”
  陈运点头,掏出一枚给她看:
  “干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