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这句话说得很怪。
  不过陈运没什么感觉。
  也可能是有的,就是不太真实——
  就像她手机手电筒的光,像她现在在台阶上头等待的姿势一样,在黑暗中都显得很虚幻、很渺茫。
  所以在这种时候,可能会有的那种担心,心虚或者无所谓甚至恐惧,也都很空洞。
  于是陈运半低着头继续上楼,路过她的时候目不斜视,还突然加快了速度……
  迟柏意顿感不妙,赶紧抬腿去追时已经来不及了,就这么被关在了门外——
  对!
  陈运,就这么把她关门外头了!
  一点儿也没想过她还穿着她的睡衣和大短裤,这搭配有多么难看……
  “我错了陈运我错了……”迟大夫能屈能伸,滑跪的姿势日渐熟练,“你的房子,你是老大,你愿意什么时候回来就回来,行吗?”
  门缝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迟柏意把嘴巴凑向锁眼,继续:
  “我也不该在楼上偷看你,我知道你看到了,可我就是看看你怎么还没回来,我错了。”
  好像有声音了?
  迟柏意心一横,一咬牙:
  “我也不应该在你们聊天的时候在门外等着,我应该敲门直接进来,但我不是不想打扰你们吗,而且我听见你笑了,我以为……”
  我以为你俩大概是说完正事谈得总算愉快起来了呢……
  门锁轻轻响了一声。
  迟柏意趴在门上等着,等来了句:
  “说点儿软和的。”
  哦……
  迟柏意敛衣起身,拢好头发:
  “我错了陈运,你是好心收留我的神仙圣人,优秀踏实而友好的善良女士,作为一个被偷了家借宿的穷光蛋,我不该得寸进尺恃宠而骄还如此摆不正自己的位置。”
  “我深刻的反思,深刻的检讨……”
  “不要这个。”
  迟柏意沉默片刻,轻轻敲门:
  “陈运?”
  布料摩擦在门板上的声音……
  “不想见我,还是只想自己待一会儿?”
  陈运一只手撑在门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想见我的话,我在这儿等着。想自己待一会儿,把门打开,我换个衣裳出去。或者……”
  门开了。
  迟柏意站在门外,长袖睡衣大短裤,踩了双毛绒拖鞋,看着乱七八糟,头发更乱七八糟,冲她笑出了一对酒窝:
  “……或者是想聊聊,那我去买两个菜,拎瓶酒,咱们边吃边聊?”
  陈运别过眼,也忍不住笑了:
  “你是在骗我开门呢吧。”
  “是啊。”迟柏意看着她表情,轻声说,“就怕你不让我进门呢,那怎么办,我又不敢睡桥洞……”
  “桥洞又黑又大,全是蚊子。”
  “我没打算赶你走。”陈运只好表态,“我就是……”
  “你就是下午没吃好,想再来点儿东西。”迟柏意顺嘴接道,还看了眼表,“快八点了,来个宵夜,行不行?”
  “酱牛肉,凉拌黄瓜、照烧鸡翅、花生米,四选三。啤酒黄酒白酒红酒,四选一。”
  陈运抿了一下嘴唇:
  “花生米不要。”
  “酒呢?”
  “黄酒。”
  迟柏意就转去床那边换衣服了。
  一直到她换完衣服,出了门,陈运都没完全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时,屋子又只剩她一个人了。
  她走了两步,在灶台桌前打个转回来,又去洗手间站了站,终于还是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就回到桌子前坐下。
  坐下来又意识到椅子是迟柏意最近在坐着的,只好再站起来,换了个位置。
  这回坐在了江月之前坐过的那沓书上……
  她坐在书上思考迟柏意刚才的行为,假模假式思考了没半分钟,总算受不了了、蹲下来把那沓书一伸胳膊全部推翻……
  嗯……舒服了——
  迟柏意买菜买酒花了足足一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里她都在想陈运的反应。
  傍晚不管是吃夜宵还是吃晚饭的人都很多,这家店生意奇好,站里头挤得慌,她只好挪出来拎着牛肉在店门口等……
  等来等去,事儿没想通,菜没等到,来了一只小狗。
  白色搭黄色大斑点,样子有些傻,身上也有些脏,就这样往她面前一蹲,一声不吭。
  迟柏意不得不低头去看——脖子上有项圈啊。
  遛狗怎么不牵绳?
  还是谁家跑丢了的流浪狗?
  肚子饿了,来讨食?
  她动了动手里的袋子,小狗的眼睛圆溜溜跟着袋子转。
  她把袋子背在身后去,小狗头抬起来,眼睛亮晶晶地盯她的脸。
  迟柏意就对着它小声解释:“这个有盐。”
  小狗歪了歪脑袋,耳朵一只支楞起来。
  迟柏意左看右看,想确定它究竟是不是流浪动物。
  这个动作也许使它误会了什么,它开始上前了……
  它慢慢摇晃尾巴,鼻子左右动着,低头在迟柏意的鞋上猛嗅。
  迟柏意完全不敢动。
  嗅完鞋子,迟柏意看见它再次抬头认真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它低头走开,蹲坐在了迟柏意脚边不到两步远的地方。
  迟柏意也不知道它这样坐在这里做什么,想它也许就是这家店的狗,因为店里人进人出,服务员出来给店外坐着的几桌上菜,都没人觉得稀奇意外。
  而且它也不像是来讨食的……
  蹲坐了一会儿,它起身趴去了那头一棵树下面,迟柏意收回目光,继续想陈运——
  陈运会在想什么,这点儿时间能让陈运心情平复下来吗?等回去,陈运还愿不愿意跟她聊……
  陈运现在、在干嘛呢?
  就这样想了很久,剩下两个菜被人拿出来递在手上,迟柏意道过谢往回走,走出两步,再回头看——
  跟它来时悄无声息时一样,那只狗已经不见了。
  “……究竟是不是流浪狗呢?”
  她进门时,陈运正手忙脚乱把书塞回屁股底下,听到这一句,不由得一愣:
  “白色的那只吗?”
  “是啊。”迟柏意应着她,拎着菜换鞋,换完过来一看——
  桌子擦得干干净净,摆着两只碗。
  “咱家、没个一次性杯子吗?”
  陈运一皱眉。
  迟柏意改口:“你家、你家,那你家就没有个一次性杯子吗?”
  “那个有股蜡烛味儿。”陈运说。
  “那塑料的……”
  “塑料的有口罩味儿。”陈运看着她,“我的碗洗得很干净,今天吃外面的饭了,所以还多洗了两遍半。”
  什么叫两遍半?
  “那我不是怕你喝完酒之后再用它吃饭,会觉得吃什么都有酒味儿吗?”迟柏意坐下来拆酒瓶,“鼻子那么灵……碗就碗吧,什么干净不干净……”
  你再洗不干净,天底下就没有干净的碗了!
  陈运的手伸过来,把她拆到一半的酒瓶子拿走,站了起来。
  迟柏意一愣:
  “你干嘛去?”
  陈运也一愣:
  “我……煮酒。”
  迟柏意就要起身帮忙,被她伸手摁住肩膀:
  “你坐着。”
  “坐着。”陈运摁着她说,“不用帮忙,你吃菜,有话一样说。”
  迟柏意只好坐着。
  就看着她拿着酒瓶到那张长桌前看着酒标,看了一会儿,回身路过自己走向书架,拉开了两三个小抽屉……
  迟柏意好奇得不行:
  “那是什么?”
  “称啊。”陈运头都不抬地说。
  “我知道那是称。”迟柏意伸长了脖子,“小时候在药店抓中药见过——我是说,你现在称的是什么?”
  “肉桂,丁香。”陈运抽抽鼻子,合上那个抽屉,又拉开另一个,想了想,伸手拈了包桂花出来,“你喜欢什么味儿的?”
  迟柏意按捺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好奇心,矜持道:
  “都可以,你看着来吧。”
  陈运就继续往那个小称上放东西——
  陈皮,菊花……
  然后,迟柏意眼睁睁看着她从自己床底下拖出来只盒子,拎出来了个煮中药的小电锅。
  就一瓶不到五十块钱的黄酒,里头加了至少六七样东西——
  迟柏意认识的姜片红枣枸杞菊花桂花,迟柏意不认识的肉桂丁香陈皮。
  等到陈运从自己那个灶台桌下面端着只小坛子过来时,迟柏意已经被锅子的香气快闷晕了:
  “还有什么?”
  “黄梅。”隔着锅子腾腾冒着的酒香蒸汽,迟柏意听到她静静地说,“我自己腌的。”
  “你……”
  “肉桂丁香桂花陈皮都不是食用的。”陈运用勺子拨弄着锅里的材料,没看她,“所以很香,我放的少。”
  “你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