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出于完全的信任,程念即便再好奇也强行忍住,毕竟谜题马上就能揭晓,她不急这一会。
  冗长的楼梯仿佛爬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终于看见眼前的道观入口大门。
  山上天气多变,这里似乎是刚刚结束一场雨,门口有位女道人在清扫落叶。
  对方身着淡雅道服,头戴道巾将头发全部束起,唯有那清秀不可遮挡的面庞以及纤细身形可辨别出性别。
  沈琂禾似乎也没想到这一次刚来便能见到,脚步猝然一滞。
  “怎么了?”
  忽然的停顿让程念不禁疑惑。
  沈琂禾神色复杂,眼睛直直看着前方的那位女道人,声音有几分喑哑:“那位就是我们要见的人。”
  程念:?
  “我母亲。”
  程念:!!!
  第77章
  其实程念在来的路上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但在亲耳听见亲眼看见时,内心还是猛地被震了震。
  远处那个穿着道服的纤瘦女人,不施粉黛,却皮肤莹白,面容姣好,从轮廓就能看出年轻时候是个美人胚子。
  大抵是察觉到来了访客,女人停下手中的竹扫帚抬头看来。
  那张无波无澜平静的脸上,似乎对于沈琂禾的突然出现没有感到太多意外或是欣喜,唯有在看见站在她身边的年轻女孩时,那双平淡的眼底略微起了一点点不太明显的诧色,转瞬即逝。
  一切反应都太平淡了。
  程念至少以为,母女俩见面至少会拥抱一下以表思念,再不济也会笑一笑吧。
  然而什么都没有。
  站在那里的她忍不住抬头转眸看向沈琂禾,已经稍稍开始心疼起身边的这个女人了。
  或许是早已习惯了,这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她们母女这么多年第一次见面,沈琂禾面色如常地拾起程念的手上前走去。
  看着二人朝她走来,陈晓倩只是扶着扫帚静置原地,用略显生疏的语气问:“不是说好一年只来一次吗?”
  这实在是不像一个母亲会对久不见面女儿说得话。
  程念在一旁听着眉头忍不住皱了皱,下意识蜷紧手指。
  沈琂禾的表情同样很平静,似是习以为常,她开口说:“今天来,是有两件事想告诉你。”
  说话间陈晓倩的目光再一次瞄了眼程念,下一秒转过身去,拾起扫帚背向二人道:“随我来吧。”
  程念和沈琂禾一起跟着女人穿过道观的条条长廊,最后似乎是进入一间待客室的地方。
  屋子里布置朴素,没有太多张扬的色彩,家具甚少,桌子椅子都是纯天然木制的,只简单上了一层清漆,上面的虫洞清晰可见。
  “坐一会,我去沏茶。”
  淡淡说完,穿着道服的女人说完转身走开,离开屋子。
  乖乖坐下的程念看了眼沈琂禾,欲言又止。
  发现这一点的沈琂禾反倒是被她逗笑,带着宠溺的神色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程念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决定不要说了。
  “没关系,我不会介意。”
  沈琂禾又说。
  听到这话,程念才稍稍有些忍不住开口:“阿姨她为什么会对你这么冷淡呀?”
  沈琂禾正欲回答,面前的少女又接着抛来更多问题。
  “之前听沈爷爷说你母亲离家出走了,那你们是什么时候相认的?还有阿姨来这里多久了呢?”
  “……你的问题有点多,晚点我一起告诉你。”
  沈琂禾看着她低声说,眼神认真。
  话落,门外传来动静声,程念下意识坐正身体。
  沈琂禾母亲回来了,手里提着一壶茶水。
  女人二话不说上前到桌边,依次打开反盖在桌面的茶杯,开始给程念她们倒茶。
  因为道袍袖子宽大的缘故,她在倒茶时只好用另一只手提起袖口。
  也是在那一瞬,程念所在的角度刚好看见对方的那只手腕,本来白皙的皮肤上布满深浅不一的沟壑疤痕,像是屡次自杀失败留下的痕迹,怵目惊心。
  安静地倒完茶水后,陈晓倩在二人对面的位置坐下,淡淡开口:“可以说了。”
  这副过分冷淡的模样,甚至令程念当下回想起自己和沈琂禾初见时的画面。
  在这里不得不承认她和她母亲真的很相像,至少有八分像。
  见面前的人这般,沈琂禾也没有太多的寒暄要讲,直入主题道:“第一件事,我旁边的是程念,程家的二女儿。我们在一起了,所以带她来见见你。”
  “你跟你父亲比较像。”
  陈晓倩再一次将视线移向程念,眼睛停留在她的脸上,不过口吻依旧是平淡无波,听不出什么感情。
  “大家都这么说,我姐比较像妈妈多一点。”
  程念礼貌地笑了笑,下意识地有些拘谨。
  不仅仅因为这是第一次见面,更是因为对方是沈琂禾的母亲。
  就这样,没有第二句多的交流,甚至也没问她今年多大上什么学校读什么专业,二人间的对话戛然而止。
  女人再次将目光转向沈琂禾,例行公事般接着问:“第二件事呢?”
  话落,沈琂禾眸色沉了沉,声音有几分复杂与悲痛道:“爷爷走了,除夕夜。”
  也是在这时,程念终于在对面女人的脸上捕捉到一丝震惊和一闪而过的悲伤,但依旧很快,对方再一次掩盖住所有的情感和表情,所表现出的模样,就像是对世间之事早已漠不关心一样。
  “我知道了,谢谢你。”
  说完,陈晓倩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又道:“过斋堂放饭,吃过就下山吧,天要下雨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囊括了三件事。
  也是送客的意思。
  在沈琂禾母亲的引领下,程念跟随沈琂禾一块来到这座道观里专为参观者提供饭食的地方,与道观里的道教徒们并不在同一个空间用饭,只是同样的,十分肃静。
  自从进入这里以来,给程念最大的印象就是肃静,走到哪里都是安安静静的,连人们说话的声音都很小。
  原以为沈琂禾母亲会和她们一块吃饭,结果只是把她们送到这里后便起身离去。
  沈琂禾静静望着女人远去的身影,久久才收回目光。
  斋堂里还有其他人在用饭,大家都没人说话,程念也一样,硬是憋着等吃完饭出去。
  “我们走吧。”
  沈琂禾说。
  程念惊呆了,眼睛睁得大大的。
  “现在就走吗?”
  女人点头,嘴角略微夹杂着一丝苦笑说:“她不会来送我们了。”
  “啊,为……”
  为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沈琂禾已经一把揽住她的肩,强行带离。
  直到走出道观门口,程念的声音才有点压制不住惊诧:“什么,刚刚那顿饭是你母亲第一次留你吃饭?”
  “想必,也是因为你来了吧。”
  女人低头朝下走着台阶,昏沉的天色与浓重的密林掩映下,忽明忽暗的光色间,她的表情晦涩难懂,布满了自嘲。
  从道观出来下台阶到她们停车的地方,程念脑子里的疑惑大多得到解决。
  原来早在十年前,沈琂禾便已经知晓母亲的下落,还是沈爷爷找人打听到的。
  因为知道她心里一直有个疙瘩,且一直对母亲念念不忘,沈爷爷那些年从未放弃过寻找。
  可能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十年前,沈琂禾还在华尔街工作的某天,突然接到国内爷爷打去的电话。
  “琂禾,我终于打听到你母亲的下落了,她在清邢山的一座道观里。”
  思母心切的沈琂禾当即订了回国的机票,可是当她随同爷爷一起赶至那里时,对方不仅不愿意和他们回去,连面也不愿意见。
  “我知道,你因为我儿子吃了太多的苦,是我们沈家对不起你,可是琂禾是无辜的啊。”
  为了劝说她,沈爷爷差点跪下哀求。
  沈琂禾母亲却说:“我已潜心修行,抛下凡间红尘,善信请回吧。”
  那天之后,沈琂禾便随同爷爷一起离开,爷爷再没踏及过那座道观,不过沈琂禾却保留了一年去看望一次的习惯,通常会在年前那两天。
  “她已经死过太多次了,现在的她,早已经是另外一个灵魂了。”
  似自嘲,似释怀,沈琂禾说这话不由仰头看向天空。
  她伸出手去有一丝感伤说:“下雨了。”
  程念见着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鼻间酸酸的。
  正想说什么时,雨势突然变大,瓢泼大雨倾泻而下,打得人猝不及防。
  二人只好匆匆忙忙躲进车里。
  大雨将视线模糊地看不见,这种状态下下山必然不太安全,因此只能静坐到雨势减弱再出发。
  像是有一种无言的默契,程念和沈琂禾在坐进车里后彼此都没有说话,就只是安安静静坐着。
  暴雨疯狂地击打着挡风玻璃,林间树叶飘摇,隔着车窗都能听见外面的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