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那是我爷爷开的。”末了小孩突然道:“可我爷爷快死了。”
  转折太过生硬,贺长夏一时顿住,不知作何反应。陈寻雁闻言转头瞟了小孩一眼,又去看贺长夏。两两对视,看见对方眼里的茫然。
  “我爷爷每天都躺在病床上,身上好多管子,我爸在医院里陪着。”
  小孩子脸上没有什么悲伤的神色,说话的语气也很平静,好像这只是家里稀松平常的一件事。这个年纪,暂时还不明白生死的意义。
  贺长夏一下想起自己刚才在寺庙里经历的一场告别。
  她想说点什么,可是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对。
  劝人开怀?劝人孝顺?还是劝小孩多去陪伴自己的爷爷?不,这太难了。
  说的人难以开口,听的人难以理解。
  “车来了。”陈寻雁提醒。
  746路到了,她们依次上车,那个背书包的小孩子就坐在她们的前两排。
  过了几站后,小孩子下车了。贺长夏靠着窗,看见这个背着书包的小孩,走到路边后突然回身,冲她挥了挥手。
  贺长夏也挥了挥手。
  车又开动了,开往下一站。
  人生就像车来车往。
  这时的车里没有几个人,陈寻雁正在手机上敲敲打打,好像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贺长夏靠在车窗上突然想,是不是你在路上看见的每一个好端端走着的人,心里都有伤口?
  她转向陈寻雁——
  那么她呢?她的心里,是不是又有多少伤口?
  陈寻雁察觉到她的注视,突然回过头来,“怎么了?”
  “你经常去庙里吗?”
  刚才她看陈寻雁的那些动作,好像很熟练,不太像是第一次去的样子。
  陈寻雁“嗯”了一声。
  “可是你以前,不是不信这些吗?”
  “遇到的挫折多了,就开始信了。”陈寻雁平淡应道。
  尤其是,在失去她之后。
  “我以前还去算过命。算命的说,我子女宫不好,起初我还不以为意,毕竟我这辈子大概率也不会有孩子。后来才知道,原来宠物也在子女宫里,早知道,一开始该让你当小暑的家长。”
  后来她知道的时候,她们已经分手了,想改也改不成了。
  想到某件事,陈寻雁低下头笑。
  “我还去给你算过,算命的说你去年有个劫,会过得很不好,叫我帮你做场法事化解,跟着我一起去的人都说是假的,是骗我的,可*是我还是给钱了。”
  她害怕,万一呢,万一是真的呢?有机会替她化解,她不可能不去做。
  贺长夏哑然,她不知道陈寻雁背地里为她做过这么多事情,一开口又是道歉,“对不起。”
  陈寻雁苦笑,“我们之间,是不是非得有一个人不停道歉?”
  之前是陈寻雁,现在轮到贺长夏。
  “我确实做错过事情,那就该道歉。”
  虽然迟了三年。
  陈寻雁没接她的话,看着外面的阳光说起另一件事。
  “我前几天,梦见小暑了。梦见它在天上飞来飞去,跳得很高,跑得很快,还围着我转圈,看上去好像过得很好。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她拍了拍裤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到的香灰,低着头喃喃自语,像说服自己。
  失去小暑的第一天,她还不敢置信,在工位上浑浑噩噩,像机器人一样打电话接电话,挂了电话又开始哭。但后来,她流泪的次数开始慢慢减少。接回小暑的骨灰的那天晚上,小暑来她梦里了。
  梦里小暑很活泼很健康,和在医院里的样子完全不同,她突然觉得释然,不疼了就好。她也不想去追究谁的责任,也不想去怪罪之前没查出病因的医院。
  现实已经是这样了,那就只好接受。
  她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心,“不疼了就好,希望它早点投胎来找我。”
  贺长夏轻声应和:“会的。”
  小暑的事情,这样或许算结束了。
  那她和陈寻雁,现在算结束了吗?
  不,贺长夏悄悄握拳,这一次她绝不放弃。
  她又问起她晚上的安排,“你晚上吃什么?一起吃吗?”
  第103章 问卷调查的第八题,钟琳会选a。
  时间进入八月中旬,迎来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这个月对贺长夏来说有一件特别的事情:她曾经追过的那个女团,要解散了。
  解散的最后一场演唱会,虽然不在本地,但离她不远。贺长夏左思右想,虽然她现在已经不追了,但还是值得去一趟的。
  但抱着这样想法的人大概很多,一开贺长夏没抢到票,一张也没抢到。
  是的,她想抢两张,请陈寻雁一起去看。
  她更没想到的是,陈寻雁抢到了,居然是两张。
  “那你要跟我一起去吗?”贺长夏有点小心翼翼地问她。
  电话那头是沉默,只听见平缓的呼吸声。
  贺长夏一颗心也跟着忽上忽下,她在心里说服自己,会的,会的,如果她不想跟自己一起去的话,为什么要买两张票?
  “我……我马上要去出差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不一定有时间。”
  “哦。”贺长夏闷闷应了一声。
  “我先去忙了,再见。”
  “再见。”
  挂断电话以后,陈寻雁收好手机,定了定神,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人,“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钟琳的神情看上去有些拘谨,她一开口就是道歉,“对不起,当时那个包裹,都怪我太疏忽了,要是我记得去问一句的话,说不定就不会丢了。”
  陈寻雁神色淡淡,“没事。”
  都过去多久了,要怪也是怪自己当时不够仔细,她不会跟钟琳计较这些。
  “虽然长夏跟我说,姐姐你不需要赔偿,但是我想了想,还是该承担自己的错误。所以姐姐,你能给我一个收款码吗?”
  陈寻雁言简意赅地拒绝,“不用。”
  钟琳又求了几句,但是陈寻雁始终只有不用两个字。
  两两相持,钟琳拿对方始终没有办法。
  陈寻雁没有要为难她的意思,起身就想离开,钟琳犹豫了下,还是叫住她——
  “姐姐,你和长夏……”
  陈寻雁的目光冷冷扫过来,令钟琳一凛,但也令她更加确定。
  “你和长夏,是不是谈恋爱了?”
  陈寻雁双手环胸,做出一个防备的姿态。钟琳摆摆手急忙澄清,“长夏没跟我说过,是我自己猜到了。那天她打电话问我包裹的事情的时候,是哭着挂电话的。”
  哭着挂电话的。
  陈寻雁低头看了看面前桌子上的纹路。
  钟琳浅浅笑起来,“长夏说,很多时候,你不说话,就是默认的意思。所以,我猜对了吧?”
  陈寻雁轻嗤一声,意味不明。
  “是大一的时候开始的吗?”
  陈寻雁低低应了一声,差不多吧。
  “然后大一就分手了?”钟琳继续问。
  一提到分手,陈寻雁就变得有点尖锐起来,“跟你有什么关系?”
  钟琳不恼,“不是跟我有什么关系,是跟长夏有关系,长夏是我的朋友。”
  “你继续说。你怎么猜到是跟我有关的?”
  “有一年国庆节假期,我在小区门口碰见你俩的时候,就有点怀疑了,只是没多想。后来长夏总是时不时聊到你,再加上后面她给我打的那些电话,加上找包裹时着急的语气,我要是还猜不到,那就太笨了。”
  陈寻雁耐心告罄,“什么电话?”
  钟琳偷偷去瞧对面人的神色,见她的表情慢慢有了一点波澜,便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大一下大二上的时候吧,她常给我打电话,我接了之后什么也不说,光顾着哭,不管问她什么都问不出来。我以前还以为是因为学校和宿舍里的事情,后来才慢慢想明白,大概是跟你有关系。”
  大一下大二上,那不就是她们分手的时候。
  陈寻雁感到心里的沉重。
  “过去几年,她过得不好吗?”
  她拦着自己不许自己去找贺长夏的时候,心里是抱着不要去打扰她、让她先安静生活的念头。
  可是她怎么会过得不好呢?
  陈寻雁想不明白。
  “不好。”钟琳说:“我看得出来,不好。”
  可不是贺长夏提的分手吗?再见面时她不是很洒脱吗?不是还和从前一样吗?不是一直在拒绝自己吗?
  她怎么会过得不好?她怎么能过得不好?
  要是分了手还过得不好,那为什么不跟自己在一起?
  至少她可以保证,会照顾好她。
  “长夏以前,肯定很辛苦……”钟琳喝了口水,脸上是包容温和的神情,“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请你帮我告诉她,我一点也不在意,我宿舍里就有一对呢。她应该早点告诉我,这样心理压力就不会那么大了。我只在意她是不是我的好朋友,不在意她是跟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