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林染连猜带蒙,大致明白了。
  林春兰和林秀菊带去了两袋粟米,原本是打算换四副药。
  这个换来的姑娘,八成是不大好了。人牙子想着好歹能回一点本,还不用自己挖坑埋,半袋粮食也换。
  林春兰和林秀菊多半是觉着,都是发热,一样的药,多熬几次,两人都能喝上。换了这个媳妇回来,没有其它花费,活了,就是赚了。
  也是林春兰和林秀菊心善,动了恻隐之心。
  人牙子手里发着高热的人,没人会要。高热不醒,是一条腿踏进了棺材的凶病。买了她去,还得花大价钱买药。多半救不活,死在家中还晦气。
  林春兰这样心虚,是怕女儿责怪她们,拿救命的粮食,换了病殃殃半死不活的女人回来。
  阿娘阿妈做得对。林染故作惊喜的笑笑,我有会认字的媳妇啦!
  林染小小年纪就有主见,林春兰早就习惯了家里的大小事都是女儿说了算。这会得了女儿的肯定,又见她高兴,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只是眉间不自觉的拢起,藏不住的忧愁,浮现在眼尾深深的皱纹中。
  家里只剩下半袋粮食,还多出一张嘴来
  阿姐没骂错,她这会也后悔了,可眼睁睁的看着那姑娘死
  林春兰不想病中的女儿担心,收回愁绪,强撑着扯出点笑意来:阿染饿不饿?阿娘先煮点粥来,大夫说吃那药前,最好先垫垫肚子。
  林染当作什么都没觉察,点点头:是有些饿了。
  林春兰转身去厨屋,顺手关上门,记起来林染说的要透透气,又给推开一尺宽。
  林染闭上眼,将脑海中出现的画面仔细回放,思绪越清晰,心越凉。
  这半年干得厉害,就算最近能下了雨,地里的收成也怕是不够交粮税的。还剩下的半袋粮,再怎么省着吃,也不可能撑到明年秋收。
  半小时后,林春兰端了粥进来。
  和记忆中一样,粟米黄豆和麦粉混在一起熬成的粥。
  粟米个头小,壳也碎,煮熟了吃起来还好。麦麸则是肉眼可见的不小的一片片,原身已经习惯的口感,林染只觉得嗓子被拉得厉害,强忍着没露出痛苦面具。
  即便是这样的杂粮粥,若是不下地,眼下家里也是舍不得吃的。
  一碗粥下肚,原身的阿妈林秀菊,小心翼翼的端了药进来,阿染,喝药了。
  林染抬眼,阿妈是瓜子脸,柳叶眼,瘦瘦小小的。和阿娘一样肤色偏黄,头发细软干枯,眼窝深陷。
  独女这两天高热不退,林春兰和林秀菊都吓坏了,整晚整晚的不敢阖眼,生怕女儿突然就没了。
  林染心里一软,亲身父母身上没感受到的温情,在阿娘阿妈关切的眼眸里,几乎要满溢出来。
  苦涩的药味弥漫开来,林染顿了顿,拧着眉盯着面前黑漆漆的药汁,迟疑:刚吃了粥,再喝这么一大碗药,不会吐出来吧?
  绝对会的!
  饿了几天的胃,禁不住这个刺激。
  刚才味道寡淡拉嗓子的杂粮粥,她为了快点好起来,心里念叨着烤鸭烧鹅大盘鸡、薯片蛋糕快乐水,才勉强咽下去。
  胃里突然被填满,这会已经鼓胀着难受了。
  她能感受到,身体正在飞快的恢复,不用喝这碗苦汁子,明儿一早就能活蹦乱跳。
  林秀菊迟疑片刻,舀一勺药,送到女儿唇边,那阿染少喝点,感觉不对就先停下?
  女儿看着是有精神了,但一点药不吃,她不放心。
  万一,过一会又烧起来了呢?
  林染点点头,药入口,无法言喻的酸苦瞬间充斥喉间,舌尖被苦涩激得发麻。
  这真是能治病的药?
  难不成,其治疗机制是,因为味道堪称魔鬼,而垂死病中惊坐起?
  林染嘴里难受得要命,还不敢干咳,怕将好不容易吞下去的杂粮粥咳吐出来。
  林春兰瞅着她的脸色,眼疾手快的喂了一勺水。
  林染连忙咽下,眼巴巴等着第二勺水。
  林春兰端着陶碗,侧了侧身,不再给了,喝多了水,药效怕是不够。
  林染忍着恶心,万分艰难的喝了浅浅一层,推开碗躺下,不能再喝了,再喝真要吐了。阿娘阿妈你们忙去吧,我先睡会。
  林春兰顿了顿,和林秀菊对视一眼,轻手轻脚的端着碗出去了阿染的媳妇还昏迷着。
  第2章 院子里的母树为什么能结孩子?
  阿染看起来是真去了病气!掩上门,听女儿的,留两寸的缝透气,林秀菊压低嗓音高兴道,母树保佑,阿染算是过了这个劫。
  林春兰看看手里还温着的药碗,叹口气,小声嘀咕:早知道
  早知道就不带那姑娘回来了。
  阿染看样子是不用再吃药了,就算粮食都换了药,留着日后以防万一也是好的。
  救命粮食换来的药,喂给一个外人,她这心里怎么想怎么心疼。
  说不定是老天看咱们换了那姑娘回来,觉着咱们心善,施展法力,让阿染免除病痛呢。
  林秀菊握住妻子的手,宽慰她,人都带回来了,咱们就尽力救活她。若是日后真能和阿染成一对儿,一家人定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林春兰没再心疼药,想想妻子的话,转眼又有了新的顾虑:那姑娘额间的疤可不小,又瘦,万一阿染觉得丑
  阿染吃过药好些了没?要是没那块疤和麻杆似的身段,这样盛的容貌又认字,还是京里出来的,怎么也不可能流落到咱们这种偏远小县城。
  方才还狠狠骂了一通妹妹妹媳的林朝霞,双手抱着一卷铺盖,跨过门槛,大步走了进来,剜一眼两人,恨恨道:人都带回来了,再说什么都晚了。阿染要是不喜欢,就当多了一个女儿,留下来干两年活,够了药钱,爱走爱留都随她。
  林朝霞将铺盖放在墙角,再瞪一眼两人:晚上守着阿染也轮着睡一觉,你俩要是再病了,那真是一家子裹上草席,就差埋了。
  不想多看一眼能气死人的妹妹妹媳,林朝霞径直推开门,进了侄女的房间。
  阿染能起身了?这气色看起来好多了,果然是县里的贵价药管用。见侄女已经能靠着床头坐起来,林朝霞心里松了口气,笑起来,这两天多喝点粥,咱们阿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侄女病得那么凶险,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妹妹妹媳这辈子都没了指望。
  两个懦弱呆笨的,也不知怎么就养出了,阿染这样聪明懂事又爱笑的孩子来。尤其是这双清澈水润的大眼睛,时时弯着,带着笑意,叫人见了就心生欢喜。
  林染点点头,嘴角扯出一个虚弱的笑来:阿染叫姑姑担忧了。
  姑姑林朝霞就住在隔壁,性子泼辣,说话难听,为人能干,也没少照顾原身一家。
  你病气刚去,好好休息,姑姑明天再来看你。林朝霞也不多呆,见侄女没事了,又惦记起家里刚满周岁的小孙女。
  出门见妹妹妹媳不在堂屋,知道她俩是去自己屋里,给带回来的姑娘喂药去了。
  她没探头看一眼,只提高了声音问一句:能喂进去药么?有什么事都喊我一声。
  她怕那姑娘活不过今晚。
  白白嫩嫩的,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娇养出来的孩子。乍然经了大变故,病得不省人事,能活过来,那得是阎王爷打盹了。
  屋里忙不迭传来一大声:能喂,能喂。
  听着姐姐脚步声出了门,林春兰和林秀菊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怎么办?一点都喂不进去!
  难怪那人牙子半袋粗粮就给换了!
  林秀菊摸摸小姑娘的额头,滚烫得能煎鸡蛋。她一脸愁:咋就不知道吃药呢?再烧下去,就算能活,也成傻子了。
  林春兰看着溢出来的药,心疼的骂:一口就是好几天的粮食,阿染是病好了不用喝。你这傻孩子都要病死了,还不往下咽!
  反正药已经熬了,没人喝更叫人心疼,林春兰又接连喂了几口。
  可能是一口一口的喂得多了,小姑娘细弱的脖子轻轻的动了下,那是一个下意识吞咽的动作。
  哎哟,会吃了会吃了!林春兰脸上露出个欣慰的笑来,我就说嘛,人哪有不会吃东西的!母树上刚出来的小婴儿啥都不懂,也知道喝奶喝米汤呢。
  能吃药,那就能活!
  想到自己救了一条人命,未来还可能成为一家人,林春兰又一点不心疼药贵了。
  喂下去小半碗,林秀菊叫了停:阿染刚才闻着都说要吐,这姑娘好不容易吃下去一些,若是吐了,可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