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就这?”三岛春明在他耳畔不满地哼了一声,“至少要这样……”他垂头叼起他颈后的皮肉,细细地研磨,猛地合紧牙关。
  白色被褥包裹的身躯剧烈地颤抖,汗水翻涌而出,方绍伦痛叫出声,抓起枕头砸向身后。
  三岛春明松开嘴,柔软的舌尖轻舔他的伤口,“原来你不是哑巴,”他摩挲着泛起粉色的肌肤,用东瀛语喃喃道,“与早春的樱花,是一个颜色……”他神情有片刻的怔愣,稍稍松开了桎梏。
  方绍伦趁机一个翻滚,抬脚便踹,目标明确,可惜没有命中。三岛春明闪身躲过,捉住他的脚踝,拖回来,两人的目光对视。
  他眼中的锐利像一把尖刀,三岛春明神色僵住,旋即又勾起嘴角,“这么狠心……”他扑身而上,用更猛烈的动作回击……
  第二天醒来又是日上三竿,身畔空无一人。方绍伦浑身酸痛,抚着颈后的伤口,步履艰涩地下了楼。
  客厅一抹窈窕的身影站起身,冲他招手,“过来喝杯咖啡?我手冲的。”
  再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方绍伦只好走过去,“白小姐早。”
  “我难得回来睡一晚,结果被吵得睡不着……”她在二楼有一间卧室,薄薄的障子门哪怕隔着两三间房也能将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何况三岛春明完全没有收敛,想到他嘴里那些淫词秽语,方绍伦的脸庞“腾”一下就红了,简直想落荒而逃。
  白玉琦忙叫住他,“要加糖、加奶吗?我习惯了喝纯咖。”
  她手执细长壶嘴的银壶,将深褐色的液体倒入精致的杯盏中,香醇的气息蔓延开来。她摆手示意岛台前的位置。
  尽管境况窘迫,方绍伦还保留着绅士风度。上次去金陵办|证,白玉琦帮了忙,他趋前坐下,端起咖啡轻抿一口,“谢谢。”
  白玉琦屈肘支颐,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一头黑发凌乱、飞扬反衬得眉目如画,五官的排列组合恰到好处,尤其一双眼睛看向你,不笑也含情。那张红唇被蹂躏得十分饱满,颇有些“海棠春睡”的韵味。
  她发出一声叹息,“绍伦君,舍弟方寸大乱、风度全无……也不能全怪他。”
  方绍伦站起身,她双手合十做了个请罪的姿势,“我绝无调侃之意。绍伦你可知,美貌其实也是种武器?”她双手交叠着撑在下颌,“听说你与春明昔日是同窗,你对他了解多少?”
  她目光悠长,似陷入回忆里。“我十岁到东瀛,成为三岛雄一郎的养女。春明只有七岁,是三岛家族的嫡长子……他是那堆孩子中第一个叫我‘欧内桑’(姐姐)的。”
  “我长大后明白,为什么一个弹丸小国如今能在军事、经济诸多领域碾压我华国。单看三岛家族的教育模式,也能窥见一斑。在我的弟弟们还扑在奶娘怀里,吵着要吃奶,出入都要人抱着的年纪,三岛府的那些少爷们天不亮就要起床,不管春夏秋冬先来个从头到脚的冷水澡……”
  “我那位养父是极端的‘军国主义者’,对他们的天皇有着盲目的忠诚,子嗣是他献祭的礼品……你也许无法想象,高强度训练和重重重压下夭折的孩子,别说葬礼,连块墓地都没有,牌位更不允许进入家庙。”
  “他们敬畏强权,连战争都被称为‘圣战’,能为天皇战死是毕生的荣耀……”白玉琦微笑着看向他,“所以绍伦,春明有今天的举动,你大概不会觉得惊讶了?”
  方绍伦一度以为三岛春明是疯了,现在看来是他对他的了解过于表面。
  “你第一次见到我,是年前我从北平过来那次?”白玉琦问道,方绍伦点点头。
  “我却是很早就知道你了。几年前,三岛府有一场家宴。所谓家宴是雄一郎开设的思想教育课,你可以这么理解,总之是绝不允许缺席的。可是春明说他要陪你去鹿苑寺赏枫……”
  方绍伦怔了怔,他当然记得那次游玩,记得三岛春明小腿上纵横交错的伤痕。
  “他当众接受鞭笞,付出鲜血的代价,换来一日的自由……”白玉琦淡笑着看向方绍伦,“他推迟婚期,提前来到华国,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你知道么?”
  方绍伦摇头。
  “三岛家族豢养毒蛇的历史十分悠久,家族旗下的制药室有不少以蛇毒为基底的研究。最毒的东瀛蝮蛇和东亚钳蝎放入藤壶中,他如果甘愿伸手……”
  白玉琦如愿看到方绍伦脸上的动容,她扫视了一下左右,低声道,“绍伦,你对他有极大的影响力,如果你能善加利用,眼前的局面是完全可以被反转的。甚至,你还能获得更多……”
  她不动声色地蛊惑,凭她,的确撬不动三岛春明的心防。但如果再加上一个方绍伦,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绍伦,如果无法反抗,你要学会斡旋。”她感慨地轻拍他手背,“忍耐的确是痛苦的,但如果你有坚定的信念,必然可以达成目标。”
  白玉琦的目光迸射出炙热的火焰,方绍伦联想到她的背景,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一个过于宏伟的梦想,背负在一个弱女子的肩头,更可怕的是她甘愿为此付出所有。如此情怀令人不知该赞该叹。
  不过扯回自身,方绍伦的确心潮起伏。
  当初他询问三岛春明推迟婚期的代价,他避而不答,万万没有想到竟是如此。他是最怕蛇的,要他将手伸进装着毒蛇的藤壶,倒不如直接给他一刀来得痛快。
  甘愿付出这样的代价,难道那些迷乱的情思、缤纷的艳遇,都是障眼法?
  尽管他并不清楚白玉琦说这番话的目的,也不那么确信自身的影响力,但方绍伦还是决定做一番尝试。
  这一晚洗浴过后,三岛春明照例俯身过来拉扯他的睡袍,方绍伦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感受到他的僵硬,他举手打了个哈欠,用疲累的语气低声道,“春明,我累了……睡吧。”
  他状似自然的将他搂入怀中,闭上眼睛。
  能够感知到打量的目光流连在他的面庞上,方绍伦极力自持,他确实累了,肩伤令他武力值下降,挣扎反抗的结果总是被按着反复爆炒。
  他疲惫不堪,四肢瘫软如泥,半点刻意都没有。
  片刻之后,一个温热的身躯沉入了他的臂弯,头颅靠在他的肩上,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侧,一双手扣到他的腰间。
  在他迷迷糊糊即将入睡之际,温热的液体顺着领口滑向胸膛。
  方绍伦抖了抖,但连日来的疲累让他睁不开眼睛,他随手轻拍着怀中躯体的脊背,呢喃了几句,彻底地沉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实沉,直到感觉到两盏探照灯挂在头顶,他才迷糊地睁开双眼。正好对上一道探究、迷恋的目光。
  他举手抚一下额,在咒骂出口之前,改了腔调,“眼屎糊满脸的样子很好看么?”随意的语气,嗔怪的口吻。
  没有仇恨的目光,没有屈辱的表情,就跟之前两人没有闹翻时一般自然、愉悦。
  三岛春明满足地叹气,“没有。”
  “什么没有?”
  “没有脏东西,”他俯身托着他的脸颊,“最干净、最漂亮的一张脸,连睡着都这么好看。”
  他已经欣赏好一会了,俊秀的长眉没有紧揪在一起,溢满愤恨的双眸被乌黑的眼睫覆盖,柔润的红唇微微地嘟着……他情不自禁印下一吻,再想亲,人就醒过来了。
  方绍伦推开他坐起身,“我饿了。”
  对面的脸庞泛出暧昧不明的笑意,他慌忙站起来,“不是这个,我肚子饿了。”
  到底年轻底子好,睡个饱觉吃个饱饭,精气神就恢复了不少。
  他觑着三岛春明颇为柔和的面色,试探道,“春明,你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吧?我这么呆着也很不舒坦,想去上班。”又补充了一句,“下班你来接我吃饭吧,好久没上过馆子了。”
  三岛春明偏头想了想,点点头。
  方绍伦松了口气,总算还没疯到家。回到器械所,周所长叫他去办公室。
  他以为是对他旷工两天提出批评,刚要解释两句,周所长不以为意地挥挥手,语气温和地说道,“绍伦啊,我们跟东瀛的播磨造船厂合作已久,但近来两边关系紧张,资料给得很不痛快,零配件也一直拖延。你问问东瀛的朋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有些东西不摆在明面上,私底下交流其实不算什么。”
  这家造船厂的名头,方绍伦听过。它是一家民营企业,但与东瀛海军有密切的技术合作关系。
  去年,国民政府海军部与其签订了造舰合同,建造两艘轻巡洋舰,其中一艘的船坞架构就在制造基地,由东瀛提供图纸和技术指导。
  周所长这口气似乎笃定他一个小小的图纸译制员一定办得成这事,方绍伦皱眉想了想,答应下来。
  等晚上三岛春明来接他吃饭,两人去吃西餐,在富丽堂皇的水晶吊灯下,他故作烦恼地叹气,“我动不动就旷工,所长有些不高兴哩,今天还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我能不能拿到播磨造船厂的核心技术图纸,还有什么零配件……这我哪里办得到?实在不行,我就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