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人群中传出哭泣:“神仙不愿意救我们。若是求神有用,这么多年,村落里的女婴便不会一直被遗弃了……”
  烧火的汉子露出狞笑,往火堆里又抛了两捆菖蒲:“求爷爷告奶奶叫神仙都没用,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们!”
  人群间爆出一阵痛快的大笑。
  “火候差不多了,来,帮忙搭把手,把她们抬过来烧了。”
  村民们撸起袖子,抓起可怜的女孩们,往火坑里推搡。
  粗糙大掌拽住祝之渔胳膊,将人提拎起来。
  祝之渔一惊,当即便要反抗,那人却将她扔到一旁,另行转身抓起个姑娘往火堆的方向拖行。
  “你,一边儿去,别在这碍手碍脚的。”
  祝之渔怔住了。
  村民为什么单独放过她。
  她没来得及细想缘由,便看见那可怜的姑娘被推入熊熊大火之中。
  “系统!救人啊!”祝之渔心底一紧,险些喊出声。
  火苗燎到她们身体的瞬间,识海里却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电流声。
  “哇……哇……”
  孩童们突然发出诡异的婴啼声,身形缩小,肤色惨白。
  她们四肢扭曲,着地迅速攀爬,像没来得及学步的婴儿一样,以爬行的方式行动。
  驱邪用的艾叶、菖蒲、柳枝等物被踩得稀烂,她们开始扑向村民,张口撕咬。
  “啊啊啊啊——”
  人群中爆开惊恐的尖嚎声。
  “怨灵!这些东西果然是怨灵所化!”
  “怨灵?”祝之渔一时无法接受眼前的巨变。
  这意味着,真相是村落里诞生的女孩并没有侥幸存活下来,她们早就被溺死了,化成怨念深重的婴灵。
  难怪村民们单独放过祝之渔一人,难怪他们往火堆里烧那些驱邪祛晦的物件。
  “大胆妖孽!不得伤人!”祝黎召出命剑,剑气横扫——
  撕咬村民的怨灵纷纷跌落,发出凄厉的婴啼声。
  祝黎抬指迅疾画符掷出,驱邪符咒落在怨灵身上,倏然燃起火焰将其烧成灰烬。
  村民们震惊之余,涕泪交加:“神仙……求神仙救救我们!”
  祝黎挥剑:“诸位莫怕,我辈以匡扶正义为己任,定不会让邪祟横行欺人。”
  剑意强大,怨灵们伤亡惨重,远不是修者对手,纷纷开始逃离。
  危急撤离途中,她们朝祝之渔发出一声声呼唤。
  祝之渔愣了一下。
  或许就如女孩们所说,被父母放弃的她们组成了一个大家庭,互帮互助,相携共生。她们没有忘记祝之渔,视她为同类,想要带她一起走。
  窝藏鬼心的人与披着人皮的鬼,究竟哪一个更可怕?
  祝之渔忽地落入两难境地,她不知自己该如何选择。
  有鬼给她提供了第三种选择。
  祝之渔的身体倏地被鬼王拎了起来。
  寂临渊低头打量着她,皱了下眉:“怎么变得这么小了。”
  人类幼崽冷不丁受到惊吓,跳起来打他膝盖。
  第22章 “我不做命簿的主角,我是我自己。”
  “吓死我了!”
  双脚甫一落地,人类幼崽边跑边哭:“你怎么追到这儿来了……我真的一点都不美味……不要吃我啊……”
  “这是……谁家的孩子?”祝黎正要执剑刺出,突然被这只幼崽闹出的动静打断了。
  寂临渊不语,只是盯着那道上蹿下跳的小小背影,动了动手指。
  “嗖”的一下,祝之渔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到鬼王手里。
  寂临渊拎着她衣领,将身高才及膝盖的小人提起来:“再乱跑,真吃了你。”
  人类幼崽在空中蹬了两下腿以示抗议。
  祝黎皱起眉,鬼王心思莫测,她洋洋洒洒精心琢磨几千字的书信被直接烧了,这小屁孩什么来历,竟敢在鬼王面前如此放肆。
  “阿黎,站至吾身后!”喻晏川如临大敌,挥袖召出命剑。他的目标是镇塔之宝菩提木,倘若寂临渊也为寻此物而来……
  “不用这么紧张。”
  寂临渊挑眉,眼神像在看智障:“本座既不是来主持公道,也不是来打架的,鬼域以外的纠纷,本座并不在意,更没有兴趣参与。”
  “那么殿下此行是为了……”祝黎警觉。
  “带一个人回……”字音在唇齿间辗转,寂临渊瞟一眼拎着的小人:
  “家。”
  祝之渔仰起脸,露出半信半疑的神情:“这么好?我不信。”
  寂临渊看着她,幽幽恐吓:“煮了吃。”
  小人吐舌翻了个白眼,当场晕厥。
  他果然没安好心!
  喻晏川不信鬼王这番说辞。浮屠塔隐世后,塔门分散各地,皆不为人知。深海鲛人族群镇守其中一处,他与祝黎用尽手段,才逼得那鲛人为他们开塔。
  “吾于三界辗转数百年,直至今时今日才找到线索。鬼王殿下煞费苦心进入浮屠塔,只为带走一人?”
  “入塔很难吗?”寂临渊反问。
  喻晏川被他漫不经心的态度噎了一口,冷着脸道:“不难。”
  寂临渊微微颔首:“是不难,当中一处位于鬼域。”
  就在家门口,要多方便有多方便。
  喻晏川脸色崩裂了。
  一切困难来源于火力不足,进入浮屠塔还有第三种方式。
  “早闻浮屠塔,中有解脱门,今以鬼域之主的名义,承娲皇遗志开塔。”
  “应我所请。”
  “开。”
  青铜门应声而开。
  不需要过五关斩六将,也不需要被遵从系统安排,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进入浮屠塔。
  太拽了!祝之渔晃悠小短腿,看热闹不嫌事大。
  “不可能,”喻晏川脸色变了变,“天道昭示,神与鬼界限分明,神族创造的浮屠塔,怎会允许鬼界进入,更遑论将其中一扇塔门置于鬼域之内。”
  寂临渊看他的眼神像在看垃圾。
  “本座总算明白,千年之前浮屠塔为何宁愿沉入鬼域,也不置于神界镇守了。”
  “创世之初女娲补天裂,修正运行的天道,强调众生平等,神鬼妖人并无高低尊卑之分。娲皇辞世后,天道几经变化,而今竟只推崇神族独尊?”
  寂临渊眉峰一挑:“天道何时背着鬼域暗中修改了这一条,也不派人知会本座一声。”
  “可是神族本就……”祝黎正欲辩驳,被喻晏川按住。
  鬼王断去他一臂,虽勉强修复,但急需菩提木助长神力。
  “阿黎,莫忘了正事,”喻晏川敛眸,“菩提木要紧。”
  为了从村民那儿拿到菩提木的线索,他与祝黎此行必定要匡扶正道,帮助村落除掉怨灵邪祟。
  “她们不是邪祟!”祝之渔突然出声。
  “她们是被活生生溺死的女婴!”
  祝之渔抬起手,指认那群仗势欺人的村民:“你们才是披着人皮、罪孽深重的邪祟!”
  祝黎一怔,打量着她:“小姑娘,不可信口雌黄污蔑他人。”
  “我没有污蔑人。”祝之渔希望她能停止诛杀那些婴灵,“我就是人证,我亲眼看到他们将初生的女婴溺入河里。”
  “小孩子不懂事,满口胡言乱语。”村民厚着脸皮,殷勤地谄媚:“神仙,别听她的。当务之急是灭掉这些晦气玩意,还村庄一片安宁。”
  “这是自然。”祝黎执剑,两指并拢划过剑刃,真气自指下溢出。
  “我辈修道,正邪泾渭分明。婴灵乃怨气凝聚而成,邪物无疑。”
  “正邪之别不当如此划分!”祝之渔震惊。
  “若仅凭刻板意志将婴灵定为邪祟杀尽,又放任这群杀人凶手逍遥于世,你们颠倒是非,与邪祟又有何异!”
  “荒唐!”喻晏川愠怒,“何为正,何为邪,岂由你一无知稚童定义!稚子之言不足为信,你说怨灵因村民溺毙而生,人证物证何在?”
  村民们指指点点应和:“是啊,谁能作证?这丫头胡说八道,根本就是莫须有的事。”
  黑夜里的罪恶烂在了黑夜里,除却祝之渔亲眼目睹,没人能证明这条河吞噬掉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她孤立无援,被深重的无力感淹没。
  “我能为她作证!”
  远处忽然传出女人的声音。
  场面骤然一静,众人寻声望去,只见昨夜诞下婴孩的女人站了出来。
  “芳娘,你不要犯傻,她们都是秽物!”人群中一男子脸色大变,忙奔过来阻拦。
  “啪!”。汗湿的头发贴在她苍白的脸上,女人撑起虚弱的身体,颤抖着手重重打在男人脸上。
  “虎毒不食子,那样小的孩子,你怎能狠的下心……”
  男人捂住脸,良心遭受谴责,他不敢再直视妻子悲痛的目光。
  女人脚步踉跄,不顾众人阻拦,执意靠近那群模样诡异的怪物,她的手轻轻抱住其中一个面目全非的怨灵,哭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