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抓到你了。”
  庞大蛇尾突然将她拖向泉心,冰冷鳞片紧贴她后背,胸膛却被滚..烫的蛇躯挤压。
  “你以为,逃到人间便能摆脱我了么?”
  水雾凝成冰冷手掌抚过她锁骨,男人从背后贴了上来,粗糙鳞片随着呼吸翕动,紧贴她寸寸肌肤。
  许是因着近日常与那青衫公子接触的缘故,鬼王愠怒,故意恶劣地用逆鳞磨蹭她心口。
  “不是同我成婚了么?为什么还要对别的男人笑,同别的男人亲近?”
  寂临渊死得太早,无法理解人的*七情六欲,也不知如何消解掉这种怨愤的、委屈的情绪,便遵从兽..性本能,用尖锐的、恶劣的方式直接向祝之渔表明他的态度,宣泄愤妒——
  他憎恶那个青衫公子靠近祝之渔,憎恶祝之渔同旁人亲近。
  盘踞水底的蛇尾滑过祝之渔的脚踝,缠住双..腿缓慢收紧。冷热交叠的触感,激得人忍不住弓起腰身剧..烈颤抖。
  “一刻钟的债还未偿清,不许抵赖。”
  平静的水面骤然波涛汹涌。
  她的呜咽声被激荡水声完全覆盖。
  心脏砰砰狂跳,祝之渔坐在床榻边缘轻声喘..息。
  后腰蜿蜒的蛇形红痕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事实上,她也分不清那究竟是梦境,还是夜间真实发生过的一场场纠缠。
  寂临渊究竟何时在她腰后留下的印迹,在她离开鬼域之前,还是……;
  祝之渔倏然抬起头,目光紧张地扫过厢房每一个角落。
  或许,鬼王一直都在。
  一直都在暗中隐匿着监视她。
  想到后者,祝之渔只觉一瞬间坠入冰窟。
  她仓促踩上鞋履,披衣起床,一刻也不敢在这房中多待。
  烟雨朦胧,祝之渔撑起伞匆匆穿过后院,来到前堂人群聚集地,希望能借助旺盛人气驱散几分恐惧。
  她照旧去端两碗面与越桃分食,然而老妇人却叫住她:“不必了,越桃一早便去往郊野祭祀了。”
  檐下细雨如丝,祝之渔一怔,这才想起今日是清明。
  “好的,婆婆。”她端起面碗,独自坐在窗边沉思。
  【宿主,宿主,菩提木有变化了。】陪伴提醒。
  祝之渔循声摊开掌心,只见掌中神木印迹光华流转。
  “什么意思?”她看不懂。
  “此之意欲提醒姑娘,感应到它所牵系之人有难。”
  折扇拂来的微风吹散祝之渔鬓发,一道青色长影在她对面坐下。
  “嗯?”祝之渔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青衫公子摇着扇:“在下不才,正事一事无成,最喜行走江湖,游山玩水。走得路多了,视野便也广阔了,其乐无穷,快哉快哉。”
  “……”祝之渔嘴角动了动,“公子,你很像我见过的一群故人。”
  “是么,”青衫公子顿时来了兴致,“在下也深以为然,见到姑娘的第一面,便觉得分外投缘,实在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那你跟我一起走吧。”祝之渔突然站起身。
  “哈?”青衫公子一怔,眨着眼望她:“去哪?”
  祝之渔摊开掌心印记给他看:“去救人。”
  “打架么?”青衫公子嫌弃地皱了皱眉,合拢折扇,“在下大隐隐于市,不会那么粗..暴的手段……”
  祝之渔用看透一切的眼神盯着他。
  装,继续装。
  “好,公子娇贵,不劳烦您了,我自己去。”祝之渔走到屋檐下抓起一把油纸伞,独自撑伞闯入漫漫烟雨中。
  二楼窗畔,那青衫公子临窗而坐,望着雨中少女渐行渐远的身影,含笑慢悠悠饮下一口茶。
  “鬼王殿下,别来无恙呀,这是特意从鬼域上来寻我的么?”
  “不,是要杀你。”
  浓重黑雾席卷厢房,凝聚出身形,寂临渊人狠话不多,抬掌便打。
  青衫公子霎时化作一缕青烟飘散,了无痕迹。
  “欸,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打我多浪费时间?您有这功夫,不如去跟着那位小祝姑娘,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是无所谓,殿下您可就不一样了。”
  语调轻浮散漫,这人贱嗖嗖的。
  ***
  【宿主早就发现了,越桃姑娘便是菩提木在这座城池中要寻找之人?】
  “是,而且……”
  青石板上苔痕斑驳,祝之渔放慢了脚步:“我总觉得,她与城中夜行的鬼魂有些牵扯。”
  倒春寒的雨丝裹着纸钱灰,散布山野坟地,越桃正跪坐碑前。
  “你怎么寻到这来了。”她微微仰起脸,眼角湿润,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祝之渔在碑前放下两束沿途采摘的鲜花:“天冷路滑,婆婆放心不下你,让我来看一看,同你结伴行走。”
  越桃垂下眼睫,轻轻颔首:“婆婆不会这样嘱托,是你想来的吧。”
  祝之渔微怔,应了一声认下。
  越桃闷闷道:“你不好奇,为什么婆婆会如此爽快收留你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姑娘么?”
  “三年前,这座城池遭遇过一场战火,百姓死伤无数,流离失所。”
  她伸手轻轻抚摸石碑:“战火过后,我失去了一切,婆婆也失去了家人,自此,我们相依为命。”
  “毁掉这座城池的根源便是……”
  越桃的目光落在角落里一座爬满青苔的无字石碑上,含恨落下一滴泪。
  “前线将士叛变投敌,致使敌军一路南下,烧杀劫掠,纵火屠城。”
  祝之渔叹息一声,将油纸伞又往她肩侧倾了倾。清明雨水打湿坟茔,淋得人眼眶发酸。
  两人于潇潇急雨中,长久无言。
  掌心菩提木的痕迹突然灼起热意,祝之渔垂眸,想起青衫公子的话,提醒越桃:“我见今日雨势渐大,下山的路泥泞难行,不如趁早回去吧。”
  越桃摆好祭品,闷闷嗯了一声,正要起身——
  地面诡异地隆起,仿佛有巨兽在地底翻身。
  一道黑影突然破土而出,轰然巨响中,碑林炸开数丈高的泥浪。
  “人……”妖物贪婪地盯着眼前姑娘们,喉间滚出沙哑声响,腐烂的舌迫不及待展露饥饿,“人……”
  声音未落,铁肢已横扫而至,带起的疾风掀翻山野间无数残碑。
  “不好,快走!”祝之渔猛地将伞柄塞给越桃,结印召唤异火,烧退那妖物伸出的利爪。
  妖物形似蜘蛛,被异火灼坏一臂,突然发出尖利怪笑,肢体陷入地面,土地顿时裂开无数缝隙,爬出白骨森森的同类。
  境况变得棘手。
  祝之渔头皮发麻,寄希望于菩提木残余的灵力能够再度转换时空。
  她正要催动灵力,面前突现“铛”的一声。
  陌刀贯穿雨幕,破空而来,刀刃与妖物铁爪相撞迸出火星,腾起缕缕白烟。
  祝之渔呼吸微窒。
  鬼将军?
  阴兵列阵前行进攻,妖物发出凄厉哀嚎,声浪震落碑林积尘。
  遍野妖物趁机暴起,四面八方扑来,利爪直掏他心窝。鬼将军不避不让,任由铁爪穿透胸膛,旋身将长刀舞作圆盾横扫而过,身周妖物炸开汩汩黑血,落地化作迷雾消散。
  山野间重归死寂,号角声中,鬼将军身形淡如晨雾,残躯化作青烟盘踞碑顶。
  “等一下!”
  越桃突然扑向鬼将军消散的虚影,指尖穿过青烟,只抓住满手冷雨。
  “不见了……”她愕然地望着双手。
  暮雨忽急,打湿了那座角落里那座无人问津的孤坟。
  坟前碑文无字,爬满青苔。
  “越桃,速速下山。”祝之渔捡起油纸伞,重新遮在头顶,“那些妖物的利爪形状同东街巷口尸体身上的黑紫爪痕十分相似,我们回去报知府衙。”
  越桃魂不守舍,几乎是被她架着手臂,背下了山。
  到了山脚,祝之渔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抹一把雨水,余光忽然瞥见几名驱邪避鬼的道士倚在山石间歇脚。
  她摸了摸钱袋子。
  ***
  这一夜,月黑风高,鬼气汹涌。
  夜深人静时,祝之渔躺在床榻上,全身贴满了黄纸朱砂的符咒。
  窗棂外传来细微异响,她紧张地攥紧被衾,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连脖颈都不曾露出一寸肌肤。
  月光透过窗纸洒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修长的影子。黑影蜿蜒游动,墙壁上倏然显现巨大蛇形。
  寂临渊看见了她满身的符纸。
  “啊,已经被发现了么。”
  一声轻笑在耳边炸开,阴冷气息拂过耳垂。祝之渔呼吸一窒,还未来得及反应,一只冰冷的手已经掀开了她的被衾。
  “这是做什么?”男鬼的嗓音透着几分危险的意味,“贴这么多符纸,想防着谁?”
  祝之渔紧闭双目,肌肤骤然滑过冰冷触感,激得她眼睫一颤。
  鬼王修长的手指已经捏住了一张符纸,轻轻一扯,符纸便化作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