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祝之渔比划了下他的身量:“喏,穿上试试合不合身。”
  苍白的指节攥住新衣,僵硬收紧。
  “什么意思,不喜欢?”祝之渔疑惑。
  不喜欢,少年缓缓收拢指节。
  只喜欢她经手的衣裳,她的被褥。
  都是她的气息。
  “真是让人捉摸不透。”祝之渔无奈,“你想……”
  少年眸光一沉,突然倾身捂住她的唇。
  “嘘,”他注视着祝之渔的眼睛,“有人来了。”
  季行止敏锐地听到楼梯逐层递增的轻微摩擦声。
  不止一人。
  不止女子。
  ***
  宣德侯府世子爷雷打不动,每日照常踏足医馆同辛雪霁见面。
  “世子面色略显憔悴,是有什么烦心事么?”辛雪霁走过来为他按揉头脑。
  钟靖拧了拧眉,沉声道:“手下办事不力,放走了到手的鱼,一群废物。”
  身后传来爽朗笑声。
  药柜前的青衫公子执扇而笑:“可是今日城中布告所要通缉之人?”
  钟靖傲然,并不屑于搭理他,只是闭目佯装不曾听见。
  “咣当——”
  头顶阁楼蓦地震出一声闷响。
  钟靖烦躁地睁开眼:“什么动静。”
  “世子息怒,”辛雪霁解释道,“楼上住着医馆帮工的姑娘。”
  “是么?”背后的青衫公子轻笑了声。
  祝之渔将厢房门窗紧闭,鹤寻敲了敲扇柄,引出一缕风。
  “好重的血腥气。”他忽然蹙起眉,执扇抵住口鼻,“似乎……是自楼阁间溢出的气息。”
  辛雪霁与钟靖自然也嗅到了。
  “不好,小祝姑娘方才回了厢房,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辛雪霁担心,“世子见谅,我上楼去探望片刻。”
  “嗯,”钟靖抬手,召来几名护卫:“你们随姑娘同去,若有危险速来禀报!”
  第71章 你究竟闯了多大的祸?
  祝之渔挪开捂在唇上的手。
  “京都那边兴师动众,非要抓你不可。你究竟闯了什么塌天大祸?”
  指尖还残留着唇瓣的湿润,少年并未回答她,只是用指腹用指腹反复摩挲那块皮肤。
  陌生又细腻的触感,很软,很新奇。
  “走神了?”祝之渔倏然凑近。
  “你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说话?”
  少年眼睫低垂,漆黑的眼珠直勾勾盯着她翕动的唇。
  祝之渔还在说着什么。
  至于说了什么,少年通通听不清楚。
  他只看到了两瓣唇在开合时泛起的湿痕。
  柔软的,湿润的。
  习惯了强硬的拳头,尖锐的刀剑利器,少女的身体让他领略到从未接触过的新奇感受。
  窗缝漏进的光映着他的侧脸,季行止的喉结在阴影里上下滚动。
  “我在问你话!”祝之渔恨铁不成钢,握起拳头锤了他一下。
  “人快上楼了,你什么都不交代,我怎知应当如何帮你!”
  “看什么看?我凶的就是你!你还委屈上了!”
  “你快说句话啊——”
  “你要帮我?”季行止终于开口了,“为什么,你我相识不过寥寥几日,你对我一无所知。”
  还是说……
  他抬手轻轻抚上面颊。
  还是说,只是为了这张与那个名为“寂临渊”的男人相似的脸。
  “对,老娘对你一无所知,这便把你扔出去喂鱼!”祝之渔连推带踹,把人按在窗边。
  “老老实实待在这,不许出声!”
  祝之渔匆匆调整了下表情,转身便走,准备去应付来访的人。
  季行止突然攥住她的手。
  “你不问清缘由便私自窝藏通缉犯,倘若我当真坏事做尽,罪大恶极,你会将我扭送至官府吗?”
  “会,当然会。”祝之渔不假思索。
  少年眼睫颤了颤,眼底的光渐渐熄灭。
  “你若当真作恶多端,为祸一方,我自然不会包庇。”
  话音一顿,祝之渔掰开他的手:“但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相信?”少年苍白的唇紧紧抿作一条线。
  “信任”这样的字眼突然在胸腔里发烫,灼得他神经微微颤栗。
  这种陌生的滋味令他惶恐不安,又甜如蜜糖。
  “你不该信任一个陌生人,”他望着祝之渔,诅咒自己,“你会后悔的。”
  “我会在后悔之前把你杀了。”祝之渔索性以毒攻毒。
  她发觉少年时期的鬼王心理变..态,总有一种极端的自毁倾向。
  祝之渔拿捏得很准,这句话显然击中了少年的心扉。
  少年嘴角慢慢扯起弧度,笑意未达眼底,兴奋得眼睫轻轻颤栗着。
  “好啊,我等着你来亲手杀我的那一天。”喉结滚动,他将潮湿的手指抵在唇间回味。
  仿佛还能触到方才的温度与柔软。
  “小祝姑娘?”木门突然被人叩响,惊得祝之渔思绪一晃。
  门外人影幢幢,烛火的光影将窗纸映得通红。
  “唉,来了。”指尖掐进掌心,祝之渔快步走上前,打开门扉。
  门缝扩大,数道黑影瞬间投进厢房中。
  辛雪霁身后跟着许多披坚执锐的侍卫。
  “我们在楼下嗅到了很重的血腥气,你没受伤吧?”辛雪霁问。
  “嗅到……血腥气?”祝之渔一怔。
  怎么可能,她紧闭门窗,一整日都未出过纰漏。血衣已被烧作灰烬,少年的身体也已包扎完毕,何故到了这个时候突然散出血腥气?
  祝之渔几乎一瞬间猜到了什么。
  “我明白了。”冷汗顺着脊背滑落,她突然福至心灵,单手藏于身后悄悄催动灵力。
  瓦罐当中逐渐生长出赤色藤条。
  “让姑娘担心了。”
  祝之渔敞开门扉,坦坦荡荡引众人进入厢房,“我没有受伤,溢出的血腥气大约是此物吧。”
  地上跌碎一只瓦罐,粘稠的赤红液体顺着裂缝流淌满地。
  一众侍卫纷纷掩住口鼻。
  祝之渔对上少年幽深的眸子,转身遮掩。
  “是我不好,想着辛姐姐清早说缺一味鸡血藤熬煮的药引子,方才得了空便想动手煮一罐。都怪我笨手笨脚的打翻了瓦罐,惊扰姐姐担心一场。”
  辛雪霁松了一口气:“原是药汁泼洒了,无碍无碍,你人没受伤便好。”
  “慢着。”侍卫狐疑的目光扫过满地猩红,皂靴碾过血泊时发出黏腻声响。
  “姑娘这房间,来过旁人?”
  祝之渔一怔,掐着掌心强作冷静:“大人何出此言?”
  “我们都是常年奔走的探子,看家本领便是追踪蛛丝马迹。”
  身后的番子举着火把就要往里间闯,祝之渔匆匆侧身挡住窗侧暗格:“太冒犯了,你们怎么能擅闯女子内室!”
  侍卫并不退让:“姑娘见谅,此举的确不妥,但形势特殊,我等也是奉命行事,不得不多一份心思。”
  祝之渔心知越是强行阻挠,越显欲盖弥彰。
  她主动让出道路:“大人若要查验,还请莫碰翻了我房中陈设。”
  “得罪了。”侍卫态度轻慢。
  一群人争抢挤入房间,翻箱倒柜。
  辛雪霁面上挂着歉意,握住她的手:“对不住小渔,让你受委屈了,这实在是圣命难违……”
  “姑娘。”一人突然冷笑:“我见姑娘毫发无损,何故房里囤积许多止血生肌的救命药?”
  “回大人,”祝之渔镇定自若,“煎药熬煮需得搭配这些药末做引。”
  她指向墙角堆着的药材:“若不是信,可自查制药规程。”
  那人将信将疑微微颔首,又道:“姑娘可否移步,容吾等验一番窗侧的竖柜。”
  “不必劳烦诸位动手了。”祝之渔主动打开柜门,“都是我的贴身衣裳,大人们总不会连女儿家的物件也不放过吧?”
  辛雪霁按着柜门,朝侍卫摇头:“这些便不用查了。”
  “辛姑娘见谅。”侍卫道,“圣旨如山,我等不敢大意。请这位姑娘自行收走贴身衣物,容我等搜寻一番。”
  “荒唐!”祝之渔抵住衣柜,“律法白纸黑字清楚记述官署中人不得擅自私闯民宅,不得施展淫威侵扰民生,你们太过分了!”
  侍卫显然蛮横惯了,见状只淡淡道一声“得罪了”,便强行拽住少女的手臂,将人拉开。
  “放开我!”祝之渔脚步踉跄,掌心悄悄催动灵力,迫不得已她只能动手了。
  长街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释放出某种讯号。
  动静很不寻常,马蹄踏地节律整齐,显然训练有素。
  宣德侯府世子背靠藤椅,正阖着眼眸休憩,听得动静,眉心顿时皱了起来。
  东风卷着马蹄踏开的尘土,闷雷般的响动由远及近,那声响碾过街道,十分嚣张。
  宣德侯府世子懒懒掀起眼眸,正看见紫衣金线的队伍停在医馆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