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他这样的怪物,世上根本不会有人诚心诚意地待他。
  换言之,他配得到无缘无故的善意吗?
  寂临渊不相信。
  祝之渔有点失落。
  虽然她本来也没打算感化任何人,但是寂临渊让她生出一种好心当做驴肝肺的挫败感。
  祝之渔从来不会委屈自己。
  她心里不舒服,便会立刻远离负面情绪来源。
  马上入城了,横竖自己去京都也不是为了寂临渊,若能换一辆马车,祝之渔进城之后趁机溜下车也方便。
  祝之渔扶着车厢壁,想趁着队伍休整的空隙下车换乘。
  寂临渊突然伸出手,揽住她的腰。
  祝之渔惊讶,刚要出声,身后那人先按捺不住,发声了。
  “我觉得有趣。”寂临渊嗓音沉闷,不通人情世故,不知如何向她低头认错,只是用手臂勒着祝之渔的腰,用强硬的手段挽留。
  “你要复仇?因这些年颠沛流离的苦日子而复仇?”祝之渔想了想,大概是这些原因。
  “不是。”
  “或是抱怨命运的不公,讨回公道?”
  “也不是。”
  寂临渊收紧手臂,将她锁在怀里,冷冷吐字:“好玩。”
  “什么?!”
  祝之渔僵硬地转过头:“好玩?”
  寂临渊颔首:“调.情,有趣。”
  “调.情?!”
  祝之渔头脑一片空白:“老天奶,是我误人子弟了吗?你对调.情又有什么误解?这个词汇不是这么使用的!”
  男人拢在腰间的手掌摸索着,用力抓住她的手,嵌入指缝。
  “那么,什么叫作调.情。”
  寂临渊忽然握着她的手贴上自己侧脸,幽深的眸底漾起几分戏谑笑意:
  “这样?”
  发烫的呼吸缠着祝之渔僵硬的神情。
  “狐..狸精。”祝之渔低低斥了一声,这男的怎么比她还会钓,简直祸国殃民。
  年轻的储君像一只引颈受戮的羔羊进入豺狼虎豹环顾蛰伏的京都。
  但他不是羔羊。
  他根基浅薄不通人情世故,同样,他城府深沉生性诡谲。
  马车驶过城门,祝之渔掀起帘幕,准备甩了背后的粘人精,跃下马车溜走。
  第80章 抵达京都
  祝之渔没忘记自己的任务,她来京都不是为了整日围着寂临渊转的。
  除却一卷旧籍,一封婚书,还有一条绣花白绫,白绫的主人直指京都。
  辘辘车辙碾过石板,马车驶入城池。
  祝之渔掀帘望去,窗外朱楼碧瓦满目锦绣,十里长街人声鼎沸。当垆娘子指尖浸着鲜艳的葡萄酒,波斯胡商的车队竞驻坊市,罗绮飘香,宝马雕车,俨然万国咸通之盛景。
  “这便是古时一等一的富贵繁华地了,接下来,该去何处寻觅亡魂的夙愿呢?”她搓了搓手,捻指掐了个诀,感知遗物将会指向何处方位。
  线索还未寻到,马车已然停稳。
  “姑娘,”跟在后头的马车下来一位女使,踩着极规矩的步伐,恭敬地候在窗外:“请祝姑娘先行下车,随婢子移步后苑。”
  “下车?您是……”祝之渔撩起布帘:“这是哪儿,为何要我停留此处?”
  “婢子是宣德侯府的女使,奉世子爷之令,引姑娘暂栖侯府一段时日。”
  女使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换了话头委婉说道:“世子听闻,姑娘与世子妃私交甚笃,眼看着婚期近了,姑娘若是留在侯府,一来,孤身一人在这偌大的京都有个居处,二来,同我们世子妃住得近些,易于姐妹间倾诉衷肠。”
  祝之渔趴在窗畔听她讲,附和着点了点头。
  “没了?”静了一会儿,她问。
  女使被她问得一怔,继而缓缓笑道:“姑娘还需要些什么,婢子可代为传话。”
  祝之渔也笑了。
  女使绝口不提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宣德侯府世子那种人物,肯开这个口讨好她一个来路不明的少女,无外乎利益往来。
  钟氏寻到的这名废太子遗孤绝非善茬。
  外戚干政所需要的,是一个平庸懦弱、易于控制的傀儡。
  而寂临渊是个狠起来敢手起刀落杀了自己的疯子,这并不符合他们的需求。
  既然那名少女能近寂临渊的身,拿捏不了疯犬,拿捏能拴住他的锁链便好了。
  即便宣德侯世子不点明,祝之渔也猜到了自己的价值所在。
  她刚想出声拒绝,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自她背后伸出,先一步罩在眼前撂下车帘,阻断外界的纷扰。
  “不去。”寂临渊撑在窗前,漫不经心直接代祝之渔拒绝。
  “这……”女使为难。
  不消多时,帘幕外传来一阵窸窣脚步。
  “殿下。”是宣德侯世子的声音。
  “殿下见谅。臣喜事将近,夫人远嫁京都,身无所依,请求祝姑娘陪伴身侧,以慰思念亲故之情。臣不忍夫人伤情,故而请祝姑娘入侯府小住些时日,不知姑娘意下如何?”男人陪着笑,进退有度。
  祝之渔抿了抿唇。
  “不去。”寂临渊冷声道。
  “祝姑娘可否再考虑……”
  “不去。”寂临渊不近人情,仍旧一口回绝,冷冷打断他的话。
  宣德侯世子敛起脸上的笑,挑明态度:“可是殿下,依照如今的形势,即便您有心,也不能把祝姑娘带入宫中。”
  寂临渊掀起眼帘。
  “恕臣直言,圣旨还未降下,您如今自顾不暇,遑论堂而皇之地将一名来历不明的女子放在身边?”
  宣德侯世子循循相劝:“何不将祝姑娘留在侯府,臣来将一切处置妥当,给祝姑娘安排一个合适的身份,再名正言顺地送入宫中,姑娘以为如何?”
  祝之渔没什么打算。她来京都是为了渡引亡魂归还夙愿,本就无意牵涉进朝廷争斗之中。抛却宣德侯世子的私心不谈,待在侯府是个还不错的选择。
  她给寂临渊留下了保命的项链,只要他自己不作死,暂时不会有什么致命危险。
  “听你的,”寂临渊望着她微笑,“去吧,随你心意。”
  意外的耐心又善解人意,全然不似祝之渔印象中的偏执男鬼。
  “此话当真?”祝之渔将信将疑地回头看了一眼。
  她起身撩开车帘,另一只手突然被男人冰冷的手掌握住。
  祝之渔一惊,低头望去,却见寂临渊紧攥着她的手比铁钳还难掰开。
  “去吧,随你心意。”寂临渊分明在对着她微笑,手掌力度却越攥越紧,唇角挂着的笑让人打心底泛起冷意。
  祝之渔用一种古怪的眼神幽怨地盯着他。
  “不走?”寂临渊倾身凑近。
  分明不给人选择的余地,还要故作温柔,颇有风度地询问:“因为舍不得我么?”
  这人简直坏透了。
  “嘴上说得好听,你倒是松手啊。”祝之渔挣了下手腕,没挣脱。
  “别磨叽了!”她拔高声音,震得马车外众人愣愣不敢出声。
  寂临渊眉峰一挑,眸底情绪变得有些晦涩。
  他缓缓松开了手。
  ***
  侯府给祝之渔的待遇不错,吃穿不愁,日常便是帮着辛雪霁筹备成婚的一应事宜,合欢扇挑选哪个样式,婚房又当如何布置,喜烛如何摆放。
  日子一天一天过,祝之渔待在深宅之中,头一回生出郁闷的情绪。
  层层院落,高高院墙筑成牢笼般的四方世界,消息很是闭塞,她不仅无从得知寂临渊那边情况如何,连自己打探消息追踪亡魂的夙愿都受到束缚。
  祝之渔控制院落里的海棠抽长枝条,助自己跃出深宅。
  她坐在高高的院墙上,回头望向封闭的院落。
  祝之渔有灵力相助,能够翻越四方宅院,可是后宅女子似乎只能永远囿于这里了。
  是个好去处吗?
  她望着远处辛雪霁一行人的笑颜。
  或许是吧。
  时代固有的局限性造就特定时期的世情风貌,来自另一个文明维度的祝之渔不愿以她的眼光去高高在上贬低礼教时代的女子。
  人各有志,无论是名扬天下恣意潇洒的女子,还是深宅里默默无闻、治家教子的妇人,都同样值得钦佩。
  祝之渔纵身轻盈跃下高墙,将府邸远远抛在身后。
  白绫寄托的夙愿带着她走街串巷,踏上最繁华的那一条长街。
  祝之渔渐渐觉察出异象。
  她已经望见巍峨宫殿的一角飞檐了。
  若是沿着这条通天大道继续前行,最终到达的地方便是皇宫。
  皇宫?
  莫非是前朝某位被赐死的宫人,怨念不散,托她来寻仇?
  祝之渔不禁打了个寒颤,她曾听说过深宫里香消玉殒的鬼故事,譬如失宠的妃嫔被逼至疯癫,或是溺死在井底。
  可怕,这一回还要去渡引亡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