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洋娃娃教会她的第一课,——就是拥有的时候要想失去,相聚的时候要想别离,才懂爱惜两个字。
  而第二课,是今天。
  沈棣棠摸着洋娃娃微微上扬的嘴角,蓦然意识到,愉琛对她来说,和这个洋娃娃是一样的。
  所以她连愉琛的卡通画都难以落笔,半年过去什么都画不出,也不敢问他报了哪所大学。
  不想废稿,不想听到不愿接受的答案,不想——告别。
  她的心跳在偷偷预设与他有关的失去与别离,她的大脑却迟钝地想不出原因。
  沈棣棠耳边听到自己越来越大的呼吸声和扑通扑通的心跳,她迟钝的大脑引咎辞职,短暂地交出控制权,任由心跳频率指引方向。
  她从衣柜里抓出衣服胡乱套上,抓起手机,开门冲出去。
  酒店智能锁的滴滴声、心跳声、呼吸声、与脚步声混杂在一起,渐渐地只留下一种声音:
  啊,我好像,喜欢他。
  /
  愉琛给沈棣棠发消息时,刚从医院回来,身上那股医院味怎么都洗不掉,吸进身体里,明明在仲夏夜,却觉得浑身冰冷。
  每年临近白芦忌日的时候,家里总会鸡犬不宁,大概是今年流年不利,这个不得安宁的日子来得格外早。
  起因是愉琅难得回来一次,却发现家里白芦的遗像没有好好摆在客厅,而是被收起来了。愉琅那个说一不二的暴炭脾气和白芦一脉相承,当场砸了愉杰临和安玉兰的结婚纪念照,摔门而去。
  愉杰临吃的药正在减量,收遗像也是因为这个。刺激之下,他的情况迅速恶化。当天深夜,他念叨着心脏里面痛,用刮胡刀在胸口割出深深的口子。
  愉琛夺刀的时候没收住力,把自己颈部割了长长一道血痕。安玉兰在这种时候反倒很镇定,把刀丢到一边,搀着一个,拉着一个,将血淋淋的两个男人一起送到医院。
  愉杰临在精神科住了一个多月,愉琛日夜陪伴,他最近才有些好转。
  愉琛站在镜子前,摸摸颈侧蜿蜒的疤痕,倦怠地闭了闭眼睛,揉*揉眉心。
  他久违地生出些烟瘾,拉开抽屉摸向那盒紫色的香烟,香烟滑倒跟里面的位置,手伸进去,倒是先摸到凉凉的餐垫。
  他抽出一张,刚好是安德玛特的雪景,与原版不同的是,厚厚的积雪上趴着几只白色与茶色相间的小狐狸,每只都有厚厚的背毛和圆滚滚的脸蛋,憨态可掬。
  那天晚餐是咖喱,黄色无论如何也擦不干净。沈棣棠随手添了几笔,画上了这些狐狸。
  愉琛沉重的嘴角总算浮上一抹笑,他把餐垫轻轻放回去,关上抽屉。
  门口的衣架上挂了外套与工装裤,茶色外套晕染了好几种斑斓的色彩,扎染出油画风,胸前的口袋上有一朵小小的刺绣花朵,和他平时那种黑白灰的穿衣风格截然相反。
  但要是站在她旁边,会很顺眼。
  愉琛把手伸进外套口袋里摸了摸,确认东西在里面。那点疲倦忽然就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磨人又愉悦的奇异感受,说不清是紧张还是兴奋,还有点上瘾。
  那句你什么时候画我,是他焦灼之下的产物,刚发出去没多久就后悔了,不知道她会不会吓着。
  很快就要到十二点了,他要掐着时间给小孔雀补一句生日快乐。
  他刚摸到手机,沈棣棠就打来了。
  愉琛调笑道:“怎么,画......”
  “我!”她大约是在狂奔,风声卷着呼吸与脚步声灌进听筒,她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你......”
  愉琛紧张起来,“你在哪?怎么了?”
  “愉琛!愉.....愉琛!我......我......”她那边风声弱下来,气息也平息不少,“太久没锻炼......跑几步喘成这样......”
  愉琛听她语气不像是遇到什么麻烦,也放下心来,问她:“大半夜的,跑什么?”
  “我有话跟你说!”沈棣棠总算喘匀,“我不画你不是因为你不好看,也不是因为不想画......是因为你真的好难画!!”
  愉琛呼吸一滞。
  沈棣棠不知是跑得太累还是天气太热,脸红透了,语速也越来越快:“我一开始觉得是你这个人长得太奇形怪状了,我根本分析不明白。我今天才想通,我是想把你画得很完美,尽可能地画出你原本的样子,而不是强加上我的视角,去塑造你!”
  电波传来少女清亮的嗓音,愉琛有一瞬间晃神。
  她说,不愿意塑造他。
  这是与他过去人生相悖的一句话,以至于乍听上去,比起感动反而觉得荒诞,像铁链拴住的野兽,遇上第一个松开铁链的人时,只会觉得是自己的临终幻想,要花点时间才能体会到自由。
  愉琛无言地闭上眼睛。
  说到最后,沈棣棠几乎在喊:“愉琛!!我没办法轻易地画你,是因为你很重要你特别重要!!我喜欢你!我特别喜欢你!!我超级喜欢你!!!”
  “我!”她缓一口气,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我......不画你,也不问你大学,都是因为这个。我舍不得你变成废稿,也不想亲耳听到你说你要去北京。但这些都没关系!我以后.....我想给你画好多好多画!什么样的都想画,连泰坦尼克号那种也想画!”
  靠。
  沈棣棠说完就两眼一黑。
  泰坦尼克号,那种画。
  她恐怕是疯了......她到底在说什么啊?!
  第32章 定情吻
  温暖又舒适的北方夏夜里,晚星高挂,街道静谧无声。
  沈棣棠轻盈地迈开步子,肆意飞奔,连发丝都跳跃起来。脚步踏亮两侧的感应路灯,裙摆带起微风,唤醒街角灌木翠绿的叶子,窸窣作响。
  说完泰坦尼克号这种炸裂发言之后,她触电似的把听筒远离耳朵,甩开手跑起来,生怕对面针对她的炸裂发言给出什么炸裂评论。
  她很快就跑到别墅区门口,踏上那条熟悉的路,她奔跑的脚步才慢下来。
  她根据别墅的外立面找到愉琛家的别墅,阳台上没人,她站在窗下,重新看向手机屏幕——他没挂断。
  听筒里没有声音,沈棣棠小声地喂了一句。
  愉琛体贴地跳过“泰坦尼克号“这个该死的话题,说:“我听了好久的风声。”
  他这话语气很平常,不知怎么沈棣棠倒是听出一丝亲昵埋怨的意味。
  他没回答她刚才激烈的表白,又或者他回答了但是她没听到,她犹豫着要不要重新再说一次,或者追问。
  她下意识地抬头向二楼阳台望去,那里依然没人,但她忽然觉得不对。阳台上挂着许多女士衣物,显然不是愉琛的房间。
  她难以置信扭头看向左边那栋别墅,猛地吸一口气。
  !!
  怎么会??
  沈棣棠从前来这个别墅区,会依靠自己曾经的家来定位愉琛的家,她家右边一栋就是。她许久没来,这次也下意识地用这种方式定位。
  她把左边那栋认成了自己家,所以找错了房子。
  而她认错的原因是,那一栋的外立面上,画着壁画,——早已被抹掉的那副。
  而壁画之上,二楼阳台上,愉琛拿着电话,浅笑着看过来,
  ——他把那副被抹去的壁画,照搬到了自家别墅外。
  刚刚她的表白哪里需要什么回答?
  他的答案,早就在这了。
  沈棣棠愣愣地迈开脚步,走到那幅壁画下。
  整体看起来,和季灵芝画的那副几乎一模一样,差别是,中间的蜡烛不见了。没有蜡烛的遮掩,这不是roger和mini的蜡烛舞,而是热烈又浪漫的定情之吻。
  沈棣棠一时恍惚,甚至怀疑时光倒流,这就是季灵芝画的那副。
  很快她就发现,不是的。
  壁画右下角的落款,不再是季灵芝那句“献给我的宝贝”,而是四个字:
  献给阿花。
  “献给”和“阿花“之间留出两个字的空隙,显然是在留出空间,等着人将字写上去。
  沈棣棠快要说不出话,试了几次才控制主不听使唤的嘴唇:“这是......?”
  “沈棣棠。”愉琛的声音从头顶和电话里分别转来,有细微的延迟,像是混响,“我真是,服了你了。”
  沈棣棠抬头望着他的眼睛,才反应过来:“我是不是破坏了你的计划?”
  看起来是精心策划的表白计划。
  “习惯了。”愉琛垂眼望着她笑。
  她从来不按套路出牌,像捣乱的小动物,把整理好的一切玩得乱七八糟,让他的心情也乱起来。
  他在壁画被彻底涂掉之前拍了照片,早早得到安玉兰的支持,雇人复刻这幅壁画。还根据沈棣棠的描述和从前隐约的记忆,将蜡烛舞改为最初热吻那版。
  这一个月尽管睡不够,但他还是抽时间去买跟她风格匹配的、色彩活泼的衣服,在心里反复推演告白的对话。
  可告白前夜,她却一个电话打过来,简单直接地告诉他,她喜欢他,还直接跑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