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跳出刚才那个针锋相对的场景,沈棣棠其实很清楚愉琛为什么非要跟她较劲,非要逼她承认他们的过去。
  因为这是她欠他的。
  愉琛曾经心甘情愿地当她不为人知的恋人,也许此刻是想要做她臭名昭著、人尽皆知的前任。
  公平极了。
  相爱时,她对愉琛算不上公平。
  因为她的不公,他那样骄傲体面的人,才会一次又一次问她,一次次逼她承认。
  他们分手的种子,是她亲手埋下,所以她连恨他都不纯粹,总是掺杂点别的。
  沈棣棠在门外伫立许久,他都只是靠着墙闭目养神,看起来莫名有些脆弱。
  那也不道歉。
  不可能道歉。
  /
  沈棣棠在剧院跑了好几圈,总算在耳光室找到多多。
  听她说明来意后,多多问:“怎么突然要换彩绘颜料?”
  沈棣棠搬出早早准备好的说辞:“这个牌子的颜料不牢固,舞台上出汗的话,容易脱。”
  “哈?”多多满脸茫然,“这个牌子是琛哥专门让我买的,说是出汗也不会脱妆。”
  “你俩怎么说的完全相反呢?”
  沈棣棠没等她第二句话说完,转身就走,徒留多多在原地懵逼。
  她血气翻涌,冲进排练厅,“啪”的一声将那盒彩绘颜料摔在愉琛面前。
  他冷冷抬眼,再没有人前那副和煦如春的样子。
  深浅不一的蓝炸开一地,像被踩碎的满地落花。
  “你有病吧?!”沈棣棠反手摔上门,“想作践自己就关起门来作践,扯我干什么?!那么喜欢过敏就去颜料桶里游泳!别死我家门口!!”
  愉琛脸上挂着事不关己的冷漠表情,无言地看着地上的颜料。
  “别装哑巴!也别给我装傻!你明知道这个颜料里有丙烯还专门让多多去买,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弯弯嘴角,不知是嘲弄还是不屑,语气凉凉的:“你生气了?”
  “我!”沈棣棠顿住。
  他说的是句废话。
  满地颜料残渣,她面红耳赤地找他质问,不生气还能是在干什么?
  她顿住不是因为愉琛指出这个事实,而是猜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为什么生气?”他还是没看她,像在自言自语。
  沈棣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没有能大方说出口的理由。
  她这么生气,到底是气愉琛为了争一时意气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还是,气他们跟多多说了同样的借口呢?
  彩绘颜料脱妆。
  这种默契,来源于同样的一段记忆。
  是被汗洇得乱七八糟的图案,在彼此身上反复拓印,是一片狼藉,怎么也洗不掉颜色的衣服和床单,是那段该死又深刻的记忆。
  她到底,为什么生气?
  不能再深究。
  沈棣棠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怒不可遏:“是不是只要我承认我们谈过,你就能老实点?”
  愉琛古怪地看她一眼,仿佛她讲了什么天大的荒唐话。
  他没理,又问一遍:“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沈棣棠也问:“到底要怎么样,我们才能井水不犯河水?!”
  “哈。”愉琛听了笑话似的,“你误会我了。”
  ?误会什么误会。
  他继续:“怎么样都不行。”
  沈棣棠本来就烦,火气一冒三尺高,什么亏欠什么道歉,被火燎得噼里啪啦炸开。
  她一字一顿地问:“你就那么恨我?”
  “恨啊。”
  “所以沈棣棠,你别想好过。”
  第35章 红痕
  愉琛无言地躺在地上,任由满地蓝颜料沾在他的衣服和头发上。
  然而,然而。
  沾染零落成泥的落花,也无法再造四季盛开的花园。
  沈棣棠刚才气得跳脚,在门口将他从头骂到脚,摔门出去的时候好像还累得咳嗽两声,怪好笑的。
  摔开的门已经停住,不再吱呀吱呀地作响。由此推算,她已经跑出去有一会儿了。
  他根本回忆不起来,她上次这样怒不可遏地跟他讲话是什么时候。
  她之前总是躲他,像躲避什么洪水猛兽。
  她凭什么躲?
  可笑。
  她凭什么又要逃开??
  颜料挥发,空气中弥漫着灼烧喉管的气味,脖颈也有些痒。
  他竟然觉得挺痛快。
  毕竟,他能惩罚的人只有自己。
  意识有些涣散之际,门口传来湿答答的拖把打在地上的声音。
  大概是保洁阿姨来了。
  他迅速换上人前道貌岸然的面具,缓缓背对门口坐起来,嘴上温和体贴地说:“不好意思,排练的时候不小心,我自己来——”
  扭头看去,话戛然而止。
  沈棣棠以“鲁迅不干了”那种姿势,叉腰撑着拖把,臭着脸往门口一站。
  她本以为,她好人做到这份上,愉琛能见好就收地滚远点,没想到那人悠悠看她一眼,手一撑——
  竟然准备躺回去??
  有病啊有病啊有病啊!!
  沈棣棠血压跟坐了火箭似的,顾不得吵架不吵架,认识不认识,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手狠狠揪着他的领子,徒手将人拎起来。
  愉琛大概没想到她会直接上手,竟然挺配合地顺着力道站起来。
  起身后他定了片刻,仔仔细细地将她从头到脚端详一遍,像在确定是不是她本人似的。
  看完,他嘴角扯出笑容:“不是你让我关起来门来作践吗?”
  那你倒是,装作没看见啊。
  沈棣棠深呼吸。
  他爹的。
  她懒得跟这个神经病多说,扯着领子将人从门口丢出去,接着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她隔着透明的玻璃瞪着门外那个闲得发慌的神经病。
  他看起来过敏不算严重,脖颈只是微微泛红,那么多屁话,说明也还能喘过气。白衬衫胸口被她抓的皱起来,心口处留下个蓝色的手印,攫住他的心脏一般。
  他也扬眉回看,挑衅似的。
  气死个人。
  沈棣棠将火气撒在拖把上,吧嗒一声拍在地上,溅了她一脸一嘴的水。
  脾气一点就炸,丙烯入口即化。
  ......烦啊!!
  她呸呸呸完,扭头看外面,发现愉琛被她自作自受的发泄方式逗笑,饶有兴趣地抱着胳膊观赏。看着挺乐呵,全然不见刚才咬牙切齿说恨的模样。
  “滚啊!”沈棣棠怒不可遏地骂,知道排练厅隔音好,她嗓门格外大,“滚远点!我要拖地了。”
  僵持片刻,愉琛从善如流地滚了。
  他回更衣室把弄脏的衬衫换下来,对着镜子发现自己胸口左侧被她指甲划出红痕,没破皮,有点发痒。
  比后脖颈的过敏还痒。
  他垂头,拇指指腹反复摩挲。
  心真软啊,小孔雀。
  /
  沈棣棠拖完地已经快七点,再不出发晚上聚餐就要迟到。
  她有点后悔刚才那么冲动,跑来跟愉琛吵架,应该平和度过今天,明天再吵。毕竟今晚聚餐对她还挺重要,她都三个多月没见季灵芝了。
  有时候想想也挺心酸,见自己妈妈还得看她家那个男人的脸色。要不就像今天这样,以工作名义偷偷摸摸地见面。
  她在心里祈祷,等会吃饭的时候,愉琛能安分点,别没事找事。早知道刚才就不该管他,他要是过敏拉到医院,肯定没办法在聚餐的时候搞事。
  最好肿成猪头,被做成烤乳猪端上桌。
  愉琛头安在乳猪上,这个恶毒的念头让她心情好了不少。
  聚餐约在剧场附近的椰子鸡火锅,她挺喜欢这种甜甜咸咸的口味,在门口闻到味道就觉得饿。
  她以为自己到得算晚,没想到包厢里就俩人。
  王导、愉琛。
  往好处想,比只有愉琛一个人好多了。
  沈棣棠问:“其他人呢?”
  “说是要喝楼下那个挺火的手作咖啡,林蔚带着那帮演员去买。多多最近在盯他们身材管理,怕他们加糖,追出去了。”
  她其实不是问这些人,是问季灵芝。
  季灵芝一般挺守时的,不知怎么迟到了。
  正想着,门口温柔的女声说:“不好意思啊,临时要去接孩子,迟到了。”
  王导起身跟她握手:“快别客气,就普通开工饭,那群小年轻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季老师,好久不见哈,上次见还是看你们那个展子呢。”
  两人寒暄半天,沈棣棠没听进几个字,她沉默地看向季灵芝牵着那个小男孩。他挺不耐烦地把季灵芝往里扯,试图打断冗长的寒暄。
  季灵芝也看到她了,还递过来个眼神,有抱歉也有哀求。
  沈棣棠收到信号,懂事地说:“季老师好。”
  这是季灵芝家那位皇上要求的,他儿子不能知道沈棣棠的存在,说是会伤害他儿子的感情。季灵芝只好好声好气地来求她,每次她儿子在,那她就不是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