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愉琛挑眉道:“背答案就不是真心话。”
  “真心话就是——我希望你做你此刻最喜欢的事,既不权衡利弊,也不迁就。”
  他望进她眼睛,半晌才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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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愉琛上大学后,经常抽空飞回家看顾愉杰临。白芦忌日前,他更是请了五天假,提前回去。
  沈棣棠很担心他,毕竟照顾精神疾病患者本身就是件痛苦难熬的事,再加上愉琅也会回来,场面只会更难控制。
  他要操心的事很多,要顾及每个人的感受,要努力充当愉琅和愉杰临这对父女间灭火器。
  可是,那也是他母亲去世的日子啊。
  沈棣棠每天都会跟他视频,有时候他脸色真的很差,明显在努力撑着打起精神,故作轻松地跟她闲聊,好让她放心。
  “我姐这次被我拦着,没砸东西,跟我爸吵了几句。”
  “叔叔还好吗?这几天......你很辛苦吧。”
  “还好,我和安姨轮流陪他。”他宽慰地笑笑,“随手把危险的东西收起来就行,没有太辛苦。”
  沈棣棠看着他的黑眼圈,实在忍不住问:“你跟你姐姐很不熟吗?”
  他竟然挺诧异:“没有啊,我们很好,怎么这么问?”
  “你跟她直说啊,双相情感障碍是种疾病。”
  “不是这个事儿。”他放轻声音,“她没有不理解。”
  “理解的话,为什么要反复刺激他?”沈棣棠看着屏幕里愉琛紧绷得像张满弓的背脊,不由得说得很直接,“每个人都很痛苦啊。”
  “是啊,每个人都很痛苦。”他垂眸道,“......这件事不怪她。”
  尽管他垂着眼,但沈棣棠还是从他眼中见到那种熟悉的、麻木又疲惫的情绪。
  她小声道歉:“......我不应该这么说。”
  毕竟她不了解事情的全貌,他没主动提,她就一直没问。
  他倏尔笑起来,叫她小名:“更不可能怪你,阿花。”
  “其实我有时候挺希望你怪我。”她咕哝道。
  人怎么可能永远以温暖柔和的正面情绪示人呢?
  有其他情侣和她们一样,从来没有过争执和吵架吗?
  在亲近的人面前,总会有许多怪癖与坏脾气吧?
  可他没有。
  他永远在适应周遭的一切,包括她。
  她不想包括她。
  “什么?”他问。
  这种感觉太复杂,她一时很难捋清思路。
  “我说,我希望......你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知道了。”他笑得温柔,“忘了问,你妈妈的个展还顺利吗?”
  提到个展,沈棣棠立马开心起来:“很顺利!我明天过去帮忙。”
  “这么期待啊。”
  “当然!作品清单里有个系列就叫宝贝,里面是我从小到大的各种画像。”她眼镜亮晶晶的,“我记得有幅画叫《学步》,是画我学走路的样子,她晾干的时候没注意,被我踩了乱七八糟的脚印上去。她后来跟我讲,她本来气得够呛,拿起来一看,发现我踩的位置刚好没有破坏画作本身,还挺童趣,就留下了。”
  “听起来好可爱,我也想看。”
  “嘶。”沈棣棠抿嘴,“不行,有几幅画很可怕。”
  主要指她婴儿时期光着屁股尿床和幼儿时期把活体彩色鸡崽整个含在嘴巴里那些。
  好可怕。
  “我生日刚好在展期。”他眨眨眼,不经意地提起。
  按照原计划,季灵芝个展期间内,沈棣棠所有空余时间都打算泡在她的画廊里。因为平时待太久总是会碰上季灵芝现任丈夫。她丈夫操着一口南方口音,颇会讲刻薄话,她无所谓,但季灵芝不行,所以她平时根本不敢在画廊待太久。
  个展期间人多,她能顺理成章赖在那里。
  嘿,想赖多久赖多久。
  愉琛提这件事,无非就两个心思。一是他希望她能在他生日当天陪陪他,二是,她答应他那天会公开恋爱关系。
  这点上,他比她积极很多。
  尽管愉琛家里的氛围紧绷,但他还是在确认关系当天分别跟安玉兰、愉杰临和愉琅坦白恋爱的事。沈棣棠开学前,还收到这三人分别送来的礼物。
  这家人挺有默契,基本都是绘画相关的东西,安玉兰还多送她一整套彩妆,算是庆祝她上大学的礼物。
  那天,愉琛送她回酒店后,天空已映出鱼肚白。但他还是请司机李叔开车带他去墓地,第一时间跟白芦分享这个消息。
  这件事愉琛跟沈棣棠讲得很简略。
  好在司机李叔特别爱聊天,他后来背着愉琛给她补充了许多细节。
  李叔说愉琛去程路上总是偷偷扬起嘴角,又舔舔嘴唇压下去,时不时耳尖还会泛红。到墓地的时候,他跟白芦说了许多话。李叔站在远处都能听见他又哭又笑的声音,挺傻气。
  沈棣棠听完心口酸软一片,又觉得他有点可爱。
  在这段感情里,她不够公平。
  沈棣棠犹豫片刻,说:“我白天没课,想去画廊待着。”
  “没事。”他说,“生日那天我可以自己过,从来都是这样,我习惯了。”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习惯。
  在他无措的眼神里,沈棣棠提一口气:“那天画展四点半结束,你要不要来接我?”
  “嗯?”他抬眼。
  “然后跟我妈妈一起吃个饭?”
  愉琛许久才回神。
  “那会是我最好的生日礼物。”
  /
  季灵芝个展开展当天,沈棣棠翘掉早八的大英,早早来帮忙。
  说是帮忙,其实就是在策展人和季灵芝最后一遍检查布展和灯光的时候,跟在她们屁股后面当尾巴。
  开幕式致辞时,季灵芝穿着杏棕两色的棉麻材质古着,有种淡然出尘的气质。
  致辞完毕,她施施然走下台,在社交的间隙选了个鹦鹉图案的马卡龙拿给她吃。
  “早饭都没吃,饿坏了吧?”季灵芝把可爱的马卡龙递给她,“这个口味最好吃,不甜。”
  沈棣棠拿着五颜六色的马卡龙,凑过去贴近她:“我有种仙女是我妈妈的感觉。”
  季灵芝亲昵地捏捏她的手臂,没停留太久就又忙着社交应酬去了。
  沈棣棠已经很满足了。
  她乐呵呵地在展子里逛,宝贝系列是展子的压轴作品,在靠进出口的位置,她按照顺序从外往里看。
  这幅是她十二三岁的时候,季灵芝去长白山采风回来画的,雪山之下桃花盛开,宛如仙境。
  季灵芝去长白山的时候带她一起,她先是因为摔跤哭了一场,哭完脸冻伤了。
  现在看这幅画,她都觉得脸疼,忍不住打冷颤。
  那幅是西双版纳竹楼,葱茏诗意,但里面其实是家卖虫子的餐馆,特别可怕。
  季灵芝吃完虫子竟然亲她脸,她更可怕。
  远处那幅被围得水泄不通,贴了许多红点的巨幅画是威尼斯的贡多拉。这幅背后的故事她不清楚,她只记得没画高的时候被这幅画砸过背,好痛,后来家里的画框棱角都贴了软包。
  ......
  沈棣棠一路逛到宝贝系列,准备开始面对自己童年的黑历史。这么多系列,只有宝贝系列所有作品均不出售,仅作展示。
  那些丑兮兮的黑历史,是妈妈愿意永远留在家里私有的。这么想着,她觉得丢脸,更觉得挺幸福。
  好歹这些画能代替她天天陪着妈妈。
  快到出口的时候,她突然看到有位矮个男人快步冲进来,背后跟着个阿姨,抱着两三岁的男孩。
  那男人是季灵芝现任丈夫。
  也是与她毫不相关,徒有虚名的继父。
  第45章 雪人
  “麻烦你搞搞清楚,我是娶女人,不是做慈善!”
  男人尖细的声音透过薄薄的门板刺入沈棣棠的耳朵。
  “我在开展前给你看过作品清单,你答应我展出宝贝系列。”
  “我那是让你把这些占地方的垃圾卖出去!不是让你挂在这展示!”
  季灵芝安静许久才轻声说:“......这些不是垃圾。”
  “能卖钱才不是垃圾!那些东西打着非卖品的标,堆在仓库里落灰,你又不肯卖,那你对家庭有什么贡献?”男人不算粗暴,可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何尝不是另一种暴行。
  见她不回话,男人转头指挥保姆:“愣着做什么?去把那些画拆下来!!”
  沈棣棠站在门口,后颈被空调的冷风吹得冰冷。上海室内的阴冷与潮意让她身体冷透了,心脏却爆裂地跳动。
  保姆推门走出来,越过她,一幅一幅地摘下她的童年。
  门内季灵芝沉默着,所以门外的沈棣棠也沉默。
  这个世界上那么多好人,怎么季灵芝碰上的都是这种混蛋??
  “我告诉你,你别想着重新把这些画挂上去!”严翔将桌上的版画哗地拂到地上,“也就是我能容忍你,你竟然还敢把那个小野种的照片挂出来展览?!你就出去问问!!哪个男人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