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动作要极轻,否则会有被啄几口的风险。
  控制不好力道,她会觉得被打扰到,“啪”地拍开他的手,咕哝:“唔!烦!不要弄我!”
  晨光打下来,她乱七八糟的脸蛋皱起来,让他有种不真实的真实感。
  原来,我正在,跟她生活在一起。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面前的画室门消失不见,他拿起来,看着上面没有存联系人的一串数字。
  更加恍惚。
  他接起,沈棣棠语气生硬客气,将他拽回冷冰冰的现实。
  “愉琛,那天你撤回的消息,我其实看到了。”
  “我一直知道你介意这个,就像我会因为我妈难过一样。我只是装不知道。”沈棣棠挺别扭地小声说,“你没有拿不出手,你特别好,我之前那样不对。”
  她竟然主动低头。
  愉琛靠在微凉的墙壁上,周遭包厢门一开一关,带来阵阵鬼哭狼嚎的声浪,将他摁在现实世界里动弹不得。
  重逢时第一次见面,他故意惹她生气,暗示她毫无长进,他其实说得不对。他侧头顺着门缝望去,她背脊笔直,坦率又别扭。
  她其实变了,变了很多。
  现在想来,没变的不是她,而是他视角里的沈棣棠,真正没变的,——是他的视角。
  停在原地的不是她,是他。
  这个念头让他的心口酸痛,像被死死攥住,揉成一团又拧成一结的湿衬衫,潮湿皱巴,却又挤不出什么。
  “......我们都往前看吧?”
  他听见自己死气沉沉的声音:“嗯。”
  “我变着花样骂你是我不对,但这件事主要还是怪你,你有问题,有大问题。你要是不惹我,我也不会态度那么差......”电话那头沈棣棠说了一半才意识到自己在跟人道歉,急急忙忙刹闸,“说完了。”
  这语气倒是让人熟悉。
  愉琛自虐似的笑出声。
  沈棣棠皱眉问:“你笑什么?”
  包厢里的吃瓜群众嘴巴长得老大,互相交换“不得了”的眼神,闻言纷纷探头往外看,只恨脖子不能装弹簧,直接把头探出包厢外,看看愉琛是不是真的在笑。
  电话那端的笑声停了,他将道歉和肺里最后一点空气一并挤出来:“那条消息是我对不起。”
  “嗯。”沈棣棠严肃又大度地点点头。“原谅你——”
  “——前男友。”
  愉琛半晌没有声音。
  人类怎么会创造出那么多相似又截然相反的称谓?
  男朋友和前男友。
  女朋友和前女友。
  既然创造这么多称谓,为什么不能在两个极端之间再创造个中间态呢?
  就像退潮时衔接江与岸的潮间带,就像辽城衔接天空大地的苍茫白雪,就像介于朋友与恋人之间的crush。
  有没有什么词,能介于男朋友和前男友之间,介于女朋友和前女友之间?
  没有的吧。
  明明都是三个字,前者将心脏占满,后者将心脏掏空,天差地别。
  那——
  有没有什么办法,在不能装满彼此心脏的时候,短暂地填补上空洞,在不能彼此陪伴的时候,用彼此纠缠来替代?
  没有的吧。
  愉琛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进去,沈棣棠的平刘海被她抓得竖起,几缕头发伸出来,碰到旁边林蔚的脸。
  林蔚原本瞪大眼睛听着,被头发一扎,随手将她那缕头发捋顺,
  ——沈棣棠没有躲开。
  她跟灵澜说,她是为了她自己。
  了解组内允不允许恋爱,是为了她自己。
  那她今天突如其来,试图借由个幼稚的游戏和解,又是为了什么,或者说,为了谁呢?
  刚刚她说,向前看。
  那她的面前,站着谁?
  愉琛漠然地移开视线,毫无波澜地说:
  “嗯,前女友。”
  听到这个称谓,电波那头的沈棣棠松一口气。
  愉琛不爱听似的将手机拿远点,冷声问:“你真以为我们这就和解了?”
  沈棣棠:“什么?”
  “我说过吧?就算你承认,我也不会放过你。”
  愉琛闭了闭眼睛,以一种奇异的口吻轻声说:
  “恨死你了,沈棣棠。”
  说完,他径自挂断电话,没回包厢,转身离开。
  走到楼下时,他无视身后郑云絮絮叨叨的劝说,咬着烟点燃,边走边含在嘴里。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真心话大冒险的惩罚牌,看都没看,随手撕碎,丢进垃圾桶里。
  接着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去。
  有没有什么词,能介于男朋友和前男友之间,介于女朋友和前女友之间?
  有吗?
  有没有什么办法,在不能装满彼此心脏的时候,短暂地填补上空洞,在不能彼此陪伴的时候,用彼此纠缠来替代。
  有吗?
  晚风吹过,掀起轻薄的、割手的碎片,纸片上的字七零八落,遍地翻滚。
  【出你】
  【字】
  【说】
  【的名】
  碎片散落一地,文字在风中飞舞。
  有没有什么词,能介于男朋友和前男友之间,介于女朋友和前女友之间?
  有。
  【最恨的人】
  /
  对愉琛说出那些话,是需要勇气的,被打脸,也是会挫败的。
  沈棣棠气得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早上攒了满肚子脏话,想找准时机骂出去。
  可惜,喜怒无常的小气鬼愉琛,一连三天都缺席排练。
  第四天他来了,但迟到很久,下午才来。沈棣棠幸灾乐祸地等着王导骂他,板凳都搬好,结果王导什么都没说。
  看戏失败。
  那天在ktv的事用一句话就可以总结:愉琛纯粹有毛病。
  还是离他远点。
  然而也远不了太久,后天就要在他身上试妆了,想想都要命。
  沈棣棠最后一版人体彩绘上身效果图过关,她趁着王导心情好,抱着厚厚的画稿追上他。
  “王导!我问了多多,暂定周边有帆布包、亚克力钥匙牌和黄铜书签三种,这三个里面只有帆布包能印下完整海报,其他两个只能印半张海报,看起来很奇怪。”
  沈棣棠将设计稿塞进他手里,“我分别设计了三种不同类型的周边图,帆布包是拜山祭祀送嫁,亚克力钥匙牌和黄铜书签都是山吹花,但钥匙牌透明,所以我画了最接近实物质感的花,而黄铜书签阴刻山吹花的祭祀用图案,也就是人体彩绘那版。”
  王导接过画稿,第一眼就“呦呵”一声,接着反复看了半天,又看她好几眼。
  沈棣棠确信自己有戏:“可以吗?可以的话,我明天把设计图给多多,让她联系定制。”
  王导满意是满意,但还是回头问:“你知道我们周边产量很低,除了愉琛的粉丝没什么人会买吧?”
  “知道。”沈棣棠挺坦率地答。
  “你知道我目前给你的工资,已经是我能给的最高价格了吧?再多给我就得卖房卖车了。”王导乐呵呵地问。
  沈棣棠:“知道。”
  “行。”王导打量她片刻,“你其实想画海报是吧?”
  沈棣棠心思被拆穿,黑亮的眼睛盯着王导,连呼吸都极力放轻。
  接着,挺慎重地点头。
  王导被她逗乐:“给你画个饼,这话剧有二轮演出的话,给你机会。”
  说完,王导眼见着这姑娘的眼睛亮起来,嘴角刚要往两边咧,就被她用力压下去。
  她挺酷地小声“嗯”了句,看着居然还算淡定。然后,她左脚稳当,右脚偷偷小跳步地走了。
  这姑娘怎么这么有意思?
  难怪愉琛那么笃定,说别看她脸臭,嘴巴更臭,但是个人就会喜欢她。
  正想着,愉琛路过排练厅门口,王导招手把人叫过来。
  “好点了?”
  愉琛:“嗯,好多了。”
  王导把画稿递到他面前,笑着说:“这姑娘四处打工真是可惜了。”
  愉琛没接,也没看,像躲避什么似的。
  王导乐呵呵的,也不生气:“人是你硬要推荐的,真招进来你又不高兴。”
  愉琛瞥开视线:“谁跟仇人一起工作会高兴?”
  “随你随你,我反正不理解你们年轻人。”王导晃晃悠悠地走了,丢下句,“不过啊——”
  “我们这个年代的人,一般不管心心念念的人叫仇人。”
  “更不会绞尽脑汁想办法,让仇人过好点。”
  “还不能让人知道。”
  第50章 死孩子呸呸
  林蔚早上来排练的时候,戴了顶极其诡异的帽子,帽沿下面的布料会将整张脸都遮住,只露出两只眼睛,实在太诡异。
  沈棣棠刚碰见他还吓了一跳,连愉琛都多看他几眼。
  多多笑得不行:“你要打劫去?”
  林蔚到室内才摘掉:“什么啊,我为了演出自费去做了医美,不能晒。主要是琛哥皮肤真的好,我就只能自己想办法卷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