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她悄悄松口气。
  那天的冷雨中,她话说得很绝。
  那一刻她沮丧也无力,带着某种她自己也无法解释的慌乱,显然伤害到他。见过编剧后,误会解释清楚,但深层次的感受没变,甚至更糟。
  连酥酥都能一语中的,指出愉琛和她有同样的困境,可恋爱时的她怎么没有察觉?
  就连十七岁的沈棣棠都能明白,可十八岁还有后来的沈棣棠,怎么都视而不见?
  也许她和愉琛是这个世界上最契合的两个人,但也是这世界上最无法相处的两个人。
  这么想着,她深呼吸两次,才压住翻涌出的无助。
  她心绪平静不下来,牵着肥狗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犹豫着要不要离开。
  “盯着我干什么?”愉琛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递给她一杯粉色的液体,“喝吗?”
  沈棣棠接过来抿一口,酸酸甜甜的,有股草莓味,但没有酒味。
  “这是酒?”
  “不是。”愉琛指指桌上大瓶装的o泡果奶,“你不是开车来的吗?”
  “哦。”
  给她递了一杯儿童饮料之后,愉琛没跟她说别的,回去跟王导聊天了。
  沈棣棠盯着他背影,想起他刚才的话又移开视线。
  其实刚才应该抓住机会跟他道歉的,沈棣棠想。
  为那天,也为误会。
  但时机这个东西,错过就很难再抓住。
  坐在那又会忍不住朝他那边看,她干脆站起身,漫无目的地晃。
  小洋房有五个房间,二楼三个,楼下两个。楼下那俩被玩桌游的人占了,楼上朝北那间传出鬼哭狼嚎的歌声,朝南的两间一间是卧室,关着门,没人进。
  另一间,是以前的画室,也关着门。
  鬼使神差地,沈棣棠伸出手,握住画室的门把手。
  门锁着。
  把手转了一半卡住,手一顿,她倏然清醒,触电似的松开手。
  她这是干什么?
  想看什么?
  这屋子跟她还有什么关系?
  回过神来,她裹紧外套,又一次躲进阳台。上海冬天没辽城那么可怕,更何况他的阳台多了个热烘烘的暖脚器,待着很舒服。
  肥狗大概被摸烦了,也钻进阳台,趴在她脚边。它的毛很吸热。又多个暖脚器,阳台更暖和了,颇有种空调加棉被的舒适感。
  她正在发呆,手机突然响起。她低头看,手狠狠颤一下。
  是季灵芝的电话。
  愉琛原本在跟王导聊天,余光瞟到彩色人影慌里慌张往外跑,他赶紧追上去。
  “干什么去?”他隔着衣服握住她手腕。
  “我....我要去三院。”她晃得甩开手,补一句,“狗先放你家,它进不去医院。”
  说完就嗖地冲出去,没给他问第二句的机会。
  车停在街角,她飞奔到车旁,手忙脚乱地翻出钥匙,对着车一摁,车没亮,再摁,车依然没亮。
  她深呼吸几次,视线聚焦才发现自己没摁到开锁。
  愉琛还跟着,手从侧后方伸过来,从她手里拿走钥匙。
  “干什么?”她回头去抢,“还我!我很急!”
  愉琛将钥匙举高,她伸长手臂去抓,可他拿得太高,她手不听使唤,脚也软,怎么都拿不到。
  “你耍我啊?说了我很急!!”她左手攥着他胸口的布料,泄气地吼。
  “知道你急,我载你。”他说。
  “用不着!”她抬眼瞪他,四目相对。
  “你手在发抖。”愉琛又将钥匙举高一些,“你要是能拿到钥匙,就自己开车。”
  愉琛开车很快也很稳,路上没耽误什么时间。
  最后一个路口是红灯,他停车扭头看她。她胸口急促剧烈地起伏,手用力攥拳,有些发白。
  “你也说她人没事,你先缓缓。”
  她没听进去,小幅度地发抖,看着窗外。
  车一停,她拉开车门就冲出去。他极其迅速地侧身伸手,才抓住她手腕。
  “干什么??”她拼命挣。
  “你冷静点。”他用了点力气将人拖回座位上,“缓过来再上去。”
  她不理,继续挣扎。
  他一边得抓住她不让她冲动,一边又要当心别弄痛她,还得分神叫她:“沈棣棠,沈棣棠!......阿花!”
  她总算听进去,回头看他,肩膀都在抖,连鼻尖都红了。
  “她人没事,你得冷静点再上去。”他说,“就在这缓一缓,好吗?”
  沈棣棠捂住脸又放开,仰头靠在椅背上,眼泪从眼角滚落,大口呼吸。
  她说不出话,小幅度地点点头。
  愉琛没看她,目视前方等了一会儿,却总是能听见眼泪啪嗒啪嗒掉落的声音。
  医院门口人来人往,嘈杂混乱,时不时有人探头看过来。沈棣棠那边的车门还开着,有没边界感的老年人,伸头看热闹。
  愉琛解开安全带,右手撑着椅背,探出身子,尽量不碰到她,左手伸长,帮她关车门。
  他不好用力,车门缓慢地画个扇形,越来越近。
  咔哒。
  门关上的瞬间,沈棣棠猛地将脸埋在他胸口,很潮湿的触感。
  第77章 私心
  潮湿慢慢洇开来,他胸口的温热冷却,又再次温热,循环往复。她额头虚虚靠在他胸口,他双手撑住身体,手臂暴起青筋。
  这车很窄也很矮,他不得不低下头,几乎能嗅到她眼泪的味道。
  犹豫片刻,他左膝跪在扶手区借力,用腾出来的左手圈住她,轻轻地拍她的背。
  过了许久,她小幅度摇头,在他胸口蹭了蹭眼睛。
  蹭完她才抬起头,眼睛不再潮湿,但下巴上挂着许多泪珠,声音闷闷的:“谢谢。”
  他总算坐回驾驶位,食指弯曲扫过她下巴,将泪珠刮掉。
  “冷静下来了?”
  “嗯。”
  “眼睛肿吗?”她问。
  “不肿,有点红。”他将副驾驶的镜子翻下来给她看,“不明显。”
  沈棣棠看了看,眼周有点淡粉,确实不明显。
  她关车门的时候,又说了句谢谢,他依然没回答。
  季灵芝在顶楼的特需病房,走廊安静整洁,她一路走过去心里没那么堵了。但走进病房,里面只有季灵芝自己,连个陪她的人都没有,就又开始堵。
  “哭过吗?”季灵芝面色苍白,撑着身子坐起来。
  沈棣棠瞬间有些绷不住,她拼命咬着嘴唇。
  “严翔是不是打你?那俩姓严的人呢?”
  “哪能啊,也不都是你爸那样的人。”
  季灵芝努力地和缓氛围,但沈棣棠脸色还是很沉,看着她不说话。
  “只是摔倒了,内出血,手术完已经没事了。”她说话的时候嗓子很哑,像破旧的风箱。
  沈棣棠气得不行:“摔倒能摔出内出血?你......”
  “家属来了吗?”医生在门口扬声问。
  “在。”沈棣棠答得很快,跟着往外走。
  聊完回来,季灵芝虚弱地靠回去,嘴唇苍白。
  “放心了吧?真没事。”
  沈棣棠用袖子抹抹眼睛:“嗯,他说你明天就能出院,还给我一页注意事项。”
  “那你怎么又哭起来了?”季灵芝挺无奈地伸手给她擦眼泪,“你见医生之后,回来对着我哭,很吓人啊宝贝。”
  沈棣棠眨眨眼睛,眼泪还是不停漫上来,她问:“那俩姓严的呢?”
  “医生跟你说什么?”季灵芝问。
  沈棣棠闭着嘴不说话。
  季灵芝好脾气地说:“小鸣在他爷爷家,不知道这事。他有点生意上的事要忙,明天接我出院。”
  她皱眉:“什么事情比你还重要?到底为什么——”
  “因为我们在走离婚程序。”季灵芝的语气软下来,“他心里有气。”
  沈棣棠的眼泪忽然哗地流下来,止都止不住。
  “哎,宝贝你又怎么......你不是天天盼着他跟我离婚吗?”季灵芝费力地将她拉到身边,没挂针的手给她擦眼泪,脖颈的留置针格外刺眼。
  沈棣棠哇地一声哭出来:“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因为你,因为你生我之后做了结扎,所以....摔倒会这样。所以我奶奶没如愿,我不用有个弟弟.....我,所以,所以他才要跟你离婚.....”
  啪。
  季灵芝轻轻拍她的额头,“你这孩子,我真服你了,这什么联想。医生跟你说的?”
  沈棣棠点头,“那不然呢?医生说你结扎创口破裂,以后都不能......”
  啪,又一下。
  “你觉得你妈妈多大啊?”季灵芝气笑了,“本来就不能。”
  她哭着说:“那还是我!都是我!不然你也不会摔一下就要做手术.....”
  季灵芝忽然起身,抱住她,一下一下顺她的头发。
  “是妈妈提的离婚。”
  沈棣棠嗅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病号的味道,哭声总算停下来:“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