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她掰着手指头数:“昨天的昨天的昨天,姆妈带回了这个哥哥,我还喝了他的羊羔下的奶,很香很浓,我用勺子喂他喝草根汤,喂他很浓很香的羊羔奶,他都不张嘴,姆妈说他生病了,可以给他尝一尝糖么?”
  有了糖的小女孩叭叭叭的说个不停,还没审问,刘青青已经弄清楚了大概。
  部落聚集而居,今年天气异常寒冷,冻死了很多牲口,部落的首领召集青壮去赵人那边打草谷,若她不是被打草谷的赵人,她都要说为了生存理应如此。
  青壮走了,留了微末粮食,剩下老幼妇弱在族群,可怜的部落又被其他族部乘虚而入,抢走了部落里的女人和余食,乌兰因带着塔娜外出捡牛粪逃出一劫。
  冬日寒冷漫长,没有粮食的一老一小,靠着从被毁坏了的蒙古包捡破烂,再挖点草根度日。
  也是可怜人。
  难怪这蒙古包看着如此敷衍。
  刘青青捡个破了口子的陶罐打发塔娜去挤羊奶,腾出手,仔细检查郭守云的伤势,只有腿伤,而且被人正
  了骨后重新包扎,看不出来,乌兰姆妈竟然有此手艺。但断口处有着明显的肿胀。
  郭守云一直发热昏迷不醒,想来是伤口处造成了感染,又疼痛难忍,引发身体的免疫机制。
  刘青青舒了口气,幸好,行李里准备了药物。
  她走到外面,招呼雪橇边的黑炭过来,把行李全都搬进了蒙古包,这里才被抢过一次,短时日内应该很安全,阿云那样,肯定是不能移动的,先在此地修养几日,等他好转一些再说。
  这些日子,狗狗们跟着她风吹雪冻的,刘青青心疼得紧,八只狗狗和黑炭全部唤进包里,至少能暖和些。
  塔娜眼睁睁看着刘青青蚂蚁搬家一般,将空旷的蒙古包瞬间填得满满当当,呆呆的和多出来的八只狗狗和黑黝黝的大狼瞪眼睛。
  大狼看到她,捉弄人般把眼瞪得更大,好似比赛一般。
  刘青青解释:“这人是我哥哥阿云,我专门来寻他的,多谢你们收留他,我们在这里打扰几日!”
  说完自顾的忙了起来,首先炉子里加了几块黑炭进去,不一会,里头烧得通红,蒙古包内的也变得暖和了一些。
  然后在烧旺的炉子口架上带来的大肚窄口铁锅,外面捡着干净的雪装了一盆进去,等雪化了,冷水放入一碗饱满晶莹的米粒,撒一把干牛肉粒,等它慢慢熬煮。
  一路上使用的茶炉也搬了进来,从一大包各种药材中挑出柴胡,放入温水熬煮,在等待的间隙里,刘青青从一包包分门别类的药纸包中,捡出一包粉末,这是从关内名医那求来的,专门治疗断骨,有止痛消炎帮助骨头愈合之效。
  又寻摸到一水囊烧酒,倒了一些在碗里,架在火炉边烤沸后,倒入粉末,调制成糊状,然后小心翼翼解开郭守云腿上的木棍,把糊状均匀的抹在断骨的皮肤上,用纱布过好,重新包扎起来。
  上完药后,刘青青把药碗藏在了行李深处,这个药三天一换,里头有附子,剧毒,莫要狗狗们嘴馋偷了去。
  待重新绑扎好木棍,茶炉子上小陶罐里的柴胡汤也好了,刘青青倒在碗里,换了一只小铁锅,装一锅积雪,熬煮一块块冻成冰块的肉块,这些是给狗狗们准备的。
  刘青青端着药,吹凉了些,舀了一勺喂给郭守云,可惜,昏迷的郭守云没有意识,黑色的药汁顺着他的唇角流到了细长的脖颈里。
  她眼疾手快拿帕子擦干净泼洒的药汁,摸了摸他发烫的额头,眉头扭成个川字。
  这样的高烧,不喝药降不下来啊,莫要烧成了傻子。
  她搜寻一圈,没找到麦杆,扭头瞅一眼那边流着口水紧紧盯着铁锅的塔娜,转过身,灌了一大口药汁闷到嘴里,掰开郭守云的嘴巴,俯身度了进去。
  这次成了,药汁被他全部喝了进去。
  如此度了三次,堪堪把一碗药度完,第三次的时候,好似碰到了他的舌尖,软软的凉凉的,刘青青羞得退了一步,细看榻上的人,仍旧昏迷不醒。
  心虚的拍了拍胸口,做贼一般扭头去看塔娜和狗狗们。
  塔娜搬了个小杌子杵着下巴坐在炉子边,陶醉的闻着锅里散发出来的米肉香。母山羊瑟瑟发抖紧紧挤在塔娜身边,嚼两口干草,再担忧的看着黑炭等狗,忧郁可怜的咩一声,生怕成了这些怪物的盘中餐。
  狗狗们聚在茶炉边,流着哈喇子盯着茶炉上小铁锅内翻滚的肉块。
  黑炭前爪站立,后腿坐着,仰着个大脑袋,鬼精鬼精的看着她,歪了歪脑袋,迎着她的视线,大舌头顺着在嘴边转了一圈,尾巴摇得风火轮一般!
  总感觉它在内涵她。
  刘青青恼羞成怒,嗔了它一眼,扭身钻出矮门去外面用积雪洗碗。
  外头的风雪让她发热的脑子凉了些许,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羞死了羞死了,她竟然亲他了呢。
  虽说是为了喂药,但是,但是,他的唇好软好软,好凉好凉,舌头好滑好滑,咦,不能再想下去了。
  刘青青摇摇脑袋,将那点暧昧晃走。偷摸摸四处看了一眼,没关系,没人知道就是没发生过。狠狠吸了几口冷气,钻回了蒙古包里。
  锅里的肉粥已经熬得化了呢,她撒上些盐巴,添一碗给塔娜,怕她烫到,规定她每数到五十才可以喝一勺子,又添了一碗晾着,然后摆出狗狗们的铁餐盘,一狗发一块烫乎乎的没放盐的拳头大小的肉块。
  终于能好好吃顿热乎饭了!
  蒙古包里温馨安逸,捡草根回来的乌兰远远闻到飘散的肉香,惊得丢了篮子,一面哭一面跑:“我可怜的小塔娜!”
  第194章 胡乳达
  乌兰滚下马,跌跌撞撞跑到蒙古包,没注意棉花早她一步跳进了门,亲昵的扑到刘青青的怀里,绕着黑炭转圈圈,表示重逢的欢喜。
  小塔娜乖巧的坐在一边,小手举着勺子,嘴巴呼呼的吹着冒着热气的肉粥,间或数着一二三……,等半响才把勺子抿到嘴巴里,享受的眯着眼,浑身毛孔都冒着满足,看到她进门,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姆妈,你回来了,快来喝肉粥!”
  乌兰滚满肚子的担心和泪水,僵在脸庞,换成了惊诧,家里多了陌生人,她以为家闯进了坏人,小塔娜遭遇了不测,草原上的人饿极了,什么都吃的,野外的狼狐、草根,其他部族的牲口,甚至孩子……
  亲眼看到她人生唯一的亮光,安然无恙,她撕裂的心再次回归了平静。
  她打量着炉子边忙碌的人影,小小的瓜子脸,眉眼清亮有神,戒备着挤出一丝友好:“你是谁,来我家做什么?”
  询问的间隙,她已经发现变了模样的家,门口多了埋头苦吃的大狼狗,带她寻草根的银白色狼狗也加入了大口吃肉的队伍,里头空地上多了一堆鼓鼓囊囊的麻袋,将家里变得拥挤热闹,天哪,炉子里翻滚的是什么,是首领老爷才吃得起的白色米粒。
  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扭过头不看香气扑鼻的铁锅,补充了一句:“我家没什么可以给你的了!”
  她漫长而苦难的人生中,长青天给了你什么,必然会拿走些你更在意的东西。她夺过小塔娜的碗推向刘青青,紧紧的搂着女孩。
  刘青青看着这个满是风雪雕琢痕迹的妇人,她身体上盖满毛色混杂的羊皮褂子,臃肿而苍老,怯懦的看着她,言语了都是对她的担忧和防备。
  刘青青指了指小床上的郭守云,尽量温声解释:“你救了他,还帮他正了骨,这便是感谢!”
  她把那碗粥塞回小塔娜的手里,示意她继续,又自盛一碗,优哉游哉的喝了起来。
  塔娜看看对面的刘青青,再看看抱着自己不撒手的姆妈,她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掰开姆妈的手指,从兜里掏出了那块甜到心坎里的麦芽糖,塞到了姆妈的嘴里,笑眯眯道:“姆妈,这个哥哥给的糖,甜吧?”
  麦芽的清甜在她唇齿件蔓开,顺着中枢神经,让人愉快起来,她回答:“真甜!”
  有了小塔娜的自来熟的插话,互相防备的两人放下了些戒备,刘青青也知道了乌兰苦难的一生。
  乌兰跟随爷娘生活在一个千人小部族,那年草原冬天特备的冷,也像今年一样,滴水成冰,卡卡部侵打了他们部落,年轻的男女和物资,都被带回了卡卡部落,年老的人和孩子们扔在部落废墟上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没有保暖的毡包,没有果腹的食物,那些被扔下的老幼结局可想而知。
  年轻的女人被抢到了塔塔部分配给塔塔部落里的单身男人,男子发配作干苦活的奴隶,干活卖力表现好的奴隶奖励成为牧民,可以拥有自己的羊羔。
  那年她就这样,和父母分离,来到了卡卡部落,很快,她便生下了三个儿子,每日除了喂养孩子,还要照看拥有的牲口,放牧、打水,挤奶,剪毛,一睁眼便是劳作,繁重的活计让她没有功夫去追悼分离的父母,也退去了她青春的靓丽,只剩下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