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庄蘅看着他径直离开,心里大骂他。
  她不过是在思考而已,怎么会有这种人,一点耐心都没有。
  她心里一阵绝望,这下可好,明日真的要老老实实回去了。
  于是她对着他的背影默默地叹了口气。
  翌日一早,周氏便来了谢府,说是要接庄蘅回去。
  庄窈陪着庄蘅,两人一同见过周氏。
  庄蘅道:“夫人,我真的不能再在谢府多留些时日了吗?”
  周氏上下打量着她,冷笑道:“在谢府乐不思蜀了?名义上是为了陪着你阿姐,实际上是为了什么,咱们心里都清楚。不过是想着要为自己的前途谋划,攀附上那三公子便好了。”
  庄蘅永远想不明白,明明同为女人,为何这些人的恶意总能出乎意料的大。她蹙眉,“夫人,我……”
  周氏却伸手死死拉住她的手,“莫要再多言,同我回去,今日谁也救不了你。”
  庄蘅刚准备缴械投降,乖乖跟着她上马车,身后却传来一声,“那若是我让她留下呢?”
  第7章 回报这是我身上的香气
  庄蘅听得这熟悉的一声,猛地回头。
  是谢容与。
  他话说得随意,漫不经心地瞥了眼两人,口中说出的话却不似他说话的口吻那般轻飘飘。
  周氏认出他来,虽不清楚他为何会这般开口,但也知他位高权重,虽说表面上看着不过是个光风霁月的少年郎,却绝不可轻视。于是她只能好言好语道:“谢侍郎,庄蘅近日一直叨扰贵府,国公府也不好让她久住,这便接她回去。”
  她虽在同谢容与说话,却仍旧拉着庄蘅不放。她的指甲嵌入庄蘅的胳膊,疼得她蹙眉,却又不能直接甩开周氏的手,只能慢慢尝试挣脱。
  谢容与自然也看见了。但他不是因为庄蘅疼痛而蹙眉,而是因为,他不大喜欢旁人同他说话时还摆出这样一副架势。
  于是他走近,猛地捏住周氏的胳膊。
  周氏是养尊处优的贵妇,谢容与未用全力,却足够让她感到疼痛。偏生谢容与神色淡然,甚至还带着抹笑,光看着只会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她却感觉自己都能听到骨骼作响的声音,一时面上端庄的神态都维持不下去,立刻松开了庄蘅的手,声音颤抖道:“谢侍郎……”
  他却乍然松手,淡
  笑道:“不叨扰。谢府上下都格外喜欢庄四小姐,便留她再在此处多住些时日,也好成全姐妹之情。不知周夫人意下如何?”
  周氏之前并不知谢容与居然会在光天化日之下直接动手,这时才明白他绝非善类,而且并非面上看着那般温和。虽说她想接庄蘅回去,眼下却也不敢直接违逆他的意思,只能忍着手腕上的疼痛,委婉道:“庄蘅是个姑娘家,在谢府无名无分,久住是否……不大好?”
  “是夫人觉得不好吧?”
  她立刻改口道:“不敢。既然如此,那便只能让庄蘅再叨扰贵府一段时日了,谢侍郎费心。”
  他点头,闲闲地理了理衣袖,“夫人慢走。”
  庄蘅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只知道自己得救了,谢容与从她身边走过,她立刻道:“多谢谢侍郎。”
  “话说得好听没用。日后你若不好好按我说的做,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庄四小姐。”
  风吹动他的衣衫,带来一阵仙萸香,他却已走远,连眼风都未落在她的身上。
  庄蘅:又来恐吓这一套?
  可惜她并不怕。
  庄窈在旁看得有些讶然,于是问庄蘅道:“谢侍郎为何会出面?”
  依着谢容与的性子,绝对不会去管这些琐事。
  更何况还是为了庄蘅。
  庄蘅老老实实道:“我去找谢侍郎帮忙的。”
  庄窈却叹口气,带着她回房,“咱们回去说。”
  带进了房,庄蘅有些忐忑道:“阿姐,怎么了?”
  庄窈语重心长道:“泠泠,我是不是同你说过,不要随意招惹他。”
  泠泠是她的小名,虽然只有庄窈和阿娘这么唤她。
  庄蘅垂眸道:“是,可是阿姐,我不想回去。”
  她自己觉得这是一举多得。既能推迟回国公府,又能让周氏觉得自己也是有谢容与庇护的人。
  她能想到后面一层并不是因为自己灵光一现忽然变聪慧了,而是因为她一直明白一个浅显的道理:打狗也要看主人。
  当然了,她不是狗,谢容与更不是主人。
  庄窈无奈道:“我当然知你不愿回国公府,可哪怕你再在这待上一个月,总归还是要回去。你让他帮你,他定给你提出了条件吧?”
  庄蘅本想实话实说,但下意识的感觉告诉她,她不能告诉阿姐。
  她很相信庄窈,但还是觉得不能说。
  更何况谢容与说的话也不能全信,说不定是他自己疑心太重,便觉得她能来谢府也是个阴谋。这种没影儿的猜疑,她更不能同庄窈说了。
  于是她只是道:“他没提条件,只让我以后安分守己。”
  庄窈狐疑道:“真的?”
  庄蘅使劲儿点头,“真的。”
  她只能缓和了口气,“无论如何,下不为例。后面的时日,你定要小心,切莫要再同他有何接触。”
  庄蘅乖乖应下了。
  她又想到谢容与的话,便又问庄窈道:“对了阿姐,当初你说让我来谢府的时候,谢府为何会答应呀?”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庄窈僵了僵,却立刻神色如常道:“谢府众人都是好说话的,自然同意我接你来小住了。泠泠,你问这个做什么呀?”
  庄蘅摇头,“没什么,我只是随口问问。”
  距离周氏接她回去失败后的三天内,庄蘅都没见过谢容与。
  他好像并不着急让她“回报”。
  所以庄蘅合理怀疑,谢容与说的那句话就是纯纯的阴谋论。
  谢家同意接她来又能有什么阴谋呢。
  人若是总是疑心,便会过得胆战心惊。她不愿意疑心,所以看谁都觉得很好。
  第四日,谢容与派人唤她过去。
  她看着这明晃晃的白日,觉得他们二人做的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她总不能直接去找他吧,若是被庄窈看见,她又该如何解释呢。于是她对唤她的婢女道:“你去同谢侍郎说,我白日没空,晚上有空了再去。”
  谢容与听那婢女转述完庄蘅的话后,眯眼道:“有空了再来?她把我这儿当成了什么地方?”
  那婢女不敢作声,他挥手让她下去,气得咬牙。
  等到晚间,庄蘅让芙蕖在房中待着,自己则鬼鬼祟祟地出了房,猫着腰摸索了一段路,这才找到了他的房。
  这段路她虽走了几遍,但她怕自己一到夜里也记不得,于是白日里又走了几遍,今晚才不会迷路。
  她在房门口又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周围,这才进去了。
  明明也不是在做什么亏心事,怎么却像偷情似的。
  谢容与也不知她何时会来。此时他用襻膊将宽袖绑起,正握着笔写字。
  他看见庄蘅,却没有言语,仍旧继续写字。
  庄蘅不大能沉得住气,在他面前站了半晌,见他还是不理自己,便走到他身边。
  烛火在她身边,映着她的眼眸,熠熠生辉。她蹙眉,不满地小声道:“这么忙,还让我来做什么。”
  她虽在抱怨,但蹙眉也好,抱怨也罢,一举一动流露出的都是娇嗔之感,眸中像是含了一汪水。所以有时谢容与会觉得她像狐狸。
  但明显她没狐狸狡诈。
  他仍旧没理会她,心静如水,一笔一划地写字。
  庄蘅哼了声,无聊地抱着手来回踱步。
  她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他的胳膊上。此时没了宽袖的遮挡,他的伤疤一览无余。
  那道旧伤是在右边,而前几日被谢麟惩戒留下的新伤口却是在左边。
  他这次却懒得遮挡,她既然都已看过,便没必要再掩饰。
  待他终于写完那幅字,庄蘅已经在他身侧不远处的椅上坐下了,呆呆地对着烛火出神。
  谢容与开口道:“四小姐倒是繁忙,难得抽空来一趟。”
  她却道:“既然是密谋,总不能光明正大的吧?我晚上来不是更隐蔽些?谢侍郎怎么连这点都不注意。”
  他晾了她许久,此时垂眸看着他,说话却丝毫不留情面,“说话客气些,你要清楚你的处境。今日我能将你留下,明日我便能送你回去。”
  庄蘅听了这话立刻不敢作声了,另转了话头道:“谢侍郎是不是想多了,今日我问了阿姐,阿姐说是因为谢家人都好说话,便同意接我来谢府小住,根本没什么阴谋。”
  “怎么?你想反悔?”
  她见他情绪不对,连忙道:“没有。若是谢侍郎非要这么认为,我也会帮忙的。”
  他没开口,半晌才道:“问过没什么用,此事整个谢家都背着我,自然做得隐秘。让你来,自然有利可图,最重要的,是去寻这利到底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