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谢容止听到谢容与便忍不住蹙眉,对着庄蘅道:“二哥他……总不可能会去救人,所以我担心,他恐怕会另有所图,四小姐要当心。”
  庄蘅自打进了谢府,便能听很多人在她耳边说谢容与的不好,可事实是,所有忙都是谢容与帮的。先前她可能觉得是关心,但现下她听来,怎么总觉得,这是在挑拨离间。
  于是她也来了逆反心,一字一句道:“谢侍郎挺好的,至少对我很好。他来救我,并没有什么别的意图,三公子,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可这些话以后还是别说了吧。”
  庄窈先道:“泠泠,说什么呢。”
  她看着庄窈,委屈道:“怎么了?”
  谢容止只能勉强笑了笑,“无事,四小姐说得对。”
  谢容与听说庄蘅为了自己同谢容止争执之事,也着实惊讶了一番。
  他根本没指望她能为自己说什么话,毕竟她笨,只怕谢容止和其他人说了他一些不好的话,她便会信。谁知道她倒是会知恩图报,知道自己救了她,便也会反过来替他说话。
  他这人一向没什么真心,做什么事都是有利可图,哪怕对着庄蘅,也都是利用。不过那一刻他放下剑时是纯粹的,只是动了恻隐之心,倒没什么别的想法。
  他是个恶人,救人一命也没当是在赎罪。
  只当是,为了那双眼。
  对庄蘅而言,她倒没觉得谢容与有专门拨人来看着她,也不知谢容与在放下剑之前的一切想法,只知道他救了他。
  庄蘅明白知恩图报的道理,就算他是自己的官配,她也该去谢他的救命之恩。
  至于该如何谢,庄蘅绞尽脑汁地想了一番,也没想出来。女红之类的本事她也没有,于是什么帕子香囊扇套她都没法儿做好送给谢容与。她又想了想,自己好歹爱吃,于是便跑去庖厨,特特让厨人做了一盘桃花酥,自己做监工,做好了便把放进食盒里,准备拎去给谢容与尝尝。
  她也没太考虑谢容与喜不喜欢,虽然他大概不会喜欢这些漂亮精致的糕点,但庄蘅都觉得这好歹是自己的一份心意,礼轻情意重嘛。
  她拎着食盒,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去找谢容与。
  去感谢恩人而已,倒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她叩了叩门,门内却无人回应。
  她试探性道:“谢侍郎?”
  有婢女上前道:“庄四小姐,侍郎让你且等等。”
  庄蘅不知道这“等一等”是多久,在房外等了会儿便对那婢女道:“我就进去把东西亲手给他,尔后我便离开,不耽误他的事情,要不先让我进去吧?”
  那婢女只能道:“是。”
  于是庄蘅便拎着食盒进去了,她也没想过谢容与会发生什么事,便直接绕过十二扇屏风去看他。
  谁知面前的人却露出了半只手臂,手臂上有道明显的刀伤,正流着血。他肤色本就白皙,于是这伤便格外扎眼。
  他一看便是不愿让任何人知晓自己受伤之事,桌上放着三七和布条,却还没来得及处理。方才他让庄蘅略等等恐怕便是这个原由。
  庄蘅想,他怎么总是受伤。他不是文官么,不是权势滔天么,怎么做官风险也这么大。
  尔后她转念一想,只能怪他自己是个疯子,树敌太多,害人的事儿还爱亲力亲为,不肯假手于人,受点报复也不奇怪。
  庄蘅这人最见不得旁人受伤,似乎自己总能感同身受旁人的伤痛。于是她把食盒放下,立刻走到他身边,激动道:“你受伤了,谢侍郎。”
  谢容与一把将宽袖放下,死死盯着她道:“住嘴,出去。”
  庄蘅却根本没注意他的神情,仍旧急切道:“你快处理伤口呀。”
  她真是一片好心。
  可是谢容与不大喜欢,也并不需要。
  他伸手拿起桌上的折扇,折扇从她脸侧滑落。最后他用折扇挑起她的下颔,逼着她同自己对视,一字一句压低了声音道:“我救了你,不是让你不知分寸在这里打探我的事情,而是让你安分守己,你是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现在拿着你的东西,出去。”
  第14章 伤口你舍不得我走,对吧
  谢容与这个人,自小便没接受过真正善意的安慰和关心,所以在庄蘅向他展现出本能的善意时,他会疑惑。
  她为何要关心他?
  这关心到底纯不纯粹,到底有没有别的意图。
  她到底是想让他处理伤口,还是想要再捅他一刀。
  这些他都不明白。
  于是他也本能地表现出排斥,让她离开。
  这是他自我保护的警觉反应。
  庄蘅是个好脾气的,但现下也被气到了。她想他是不是中了毒,好好的为何要这么对她。
  谢容与这个人,果然没有心。
  于是她咬了咬牙,气得脸红,甩了袖子便转身要走,走了几步又发现自己没拿食盒,心想那么好吃的桃花酥我才不要白白给他吃呢,于是便又折返回去,将食盒重新提了起来。
  谢容与却已经从她的反应中明白,她流露出的关心是她的本能反应,可能小姑娘天生热忱,爱关心他人。
  她忿忿地瞪了一眼自己的救命恩人,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会理睬他了,却听到他在她身后开口,“站住。”
  庄蘅其实并不明白,对于谢容与这种人来说,不让她离开就已经暗暗在表示他态度的转变。
  她鼓着嘴,装作没听见,正准备拎着食盒往外走,却又听到他道:“庄蘅。”
  她不大喜欢旁人直接称呼她的大名,在她看来,这意味着一种隐隐的施压。所以她立刻转身,不大开心地纠正道:“不要这么叫我。”
  无论怎么样,庄蘅到底还是站住了,她抱着手臂,余怒未消,根本没看他,“不让我出去是为何?”
  谢容与不可能直接说,让她留下,其实意味着他正在习惯接受她所给予的关切。于是他只能神色如常道:“食盒留下。”
  庄蘅听了这话,心想,那就是食盒留下,我走开了?她刚想发火,却听他不紧不慢道:“你也留下。”
  于是她刚想发的火便只能硬生生摁了下去,却还是鼓着嘴抱着手不看他,装作不耐道:“有话便说吧谢侍郎。”
  他将宽袖重新卷起,自己上了药粉,又用布条缠绕手臂,最后再将宽袖放下。
  庄蘅本想不去看他,却还是忍不住瞥了他好几眼,结果却被他发现了,似笑非笑、略带讥讽地看着自己。她颇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哼了一声。
  他瞥了眼食盒,“这是什么?”
  “桃花酥。”
  “姑娘家喜欢的玩意儿,不过就是图个精致罢了,庄四小姐还真以为我会喜欢?”
  她咬牙切齿,又拎起食盒,“我现在也没想让谢侍郎尝这桃花酥。”
  谢容与却抬眼看她,面无表情地冷声道:“谁让你拿起来了?放下。”
  庄蘅砰地一声将食盒放了下来。
  他面色有些苍白,不知是不是失血的缘故,口中吐出的话却一如既往地不大好听,“这点伤,我倒是还死不成,庄四小姐又在急什么?”
  庄蘅也很难以理解道:“这同死不死得成有何关系?难道你不觉得疼吗?”
  她是个颇为娇气的人,平常最爱惜自己,因为只有稍微磕着碰着她便觉得难以忍受。所以,一切的伤最先应当同“痛”联系在一起,而不是生死。
  她其实并不能明白他对于这副躯体的忽视严重到倾向于自毁,她只是觉得奇怪,从而想要去纠正他。
  谢容与一时也愣了愣。他习惯忽略□□对疼痛的本能感受,于是乍一听她这话,也觉得新奇。
  庄蘅见他没说话,便微微得意道:“你看,我说得对吧?我便不信你会一点儿也不觉得疼。”
  他本来没什么感觉,现下被她一说,却真的觉得手臂上隐隐作痛,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伤口中涌出,像是按捺不住的欲望。
  谢容与神色淡了淡,瞥了眼食盒,若无其事道:“过些日子,庄四小姐便要回去了,只要你安分守己,管住嘴,日后咱们便不会再见。”
  庄蘅哼了声,她便不信,作为她的官配,他还真能再也不同她见面了?于是她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有件事,我本来并不打算告诉你,但现在想想,那便在你回国公府之前告诉你。”
  这件事,他本来便不该告诉庄蘅。但他不知为何会鬼使神差地说出这句话,兴许是为了,方才庄蘅对他流露出的关切,以及面前食盒里的桃花酥?
  她这个人做事说话总是出乎他的意料,从而让他做事也变得奇异起来。
  庄蘅立刻问道:“是什么事?”
  “你很想知道?”
  “是。”
  “那便今晚来寻我,今夜我无事,便好好同你说说。不过我话说在前头,知道此事后你是否后悔,我一概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