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或者说,她对他还是有一定的防备心理,以至于即便在这样悲伤的时刻,她也不会选择拉住他的手,而是选择自己站起来。
  谢容与不确定,如果他能回到过去,当他向幼时的自己伸出手时,他会不会拉住自己的手。
  应当会的。
  所以说,她比幼时的他更勇敢。
  “谢侍郎,我还是要多谢你,方才替我在姊婿面前说话。”
  他没有接话,反而道:“既然你已经哭好了,那我们便说说后面的事吧。”
  “后面的事?”
  “我不是说过,她虽然走了,但后面的事情,需要你来完成。”
  庄蘅迟疑道:“我知道。我明白谢侍郎的意思,你是想让我继续帮你,让国公府和谢家的计谋不能成真,是吗?可是,阿姐告诉过我,她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我能好好活着,我也只想活着,我不想报仇,这些仇恨不是我能解决的。我也很想报答谢侍郎的恩情,可是这件事我实在做不到。”
  谢容与静静地站在她面前,一字一句道:“庄蘅,我看你还是不大明白。咱们不妨都说一些真心话,如何?我问你,你想嫁进谢家么?不是为了你之前的赌气,好好地回答我。”
  她看着他,老老实实道:“我不想嫁进谢家,可我更不愿掺和进这两家的是非。”
  “你已经入局了,你没得选。你就是这两家的筹码,你以为你安分守己地活着便能留着你的命么?我以为你已经明白了,看来你还是不明白。”
  庄蘅心想,我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我可是要逃跑的。
  她都想好了,这些天她把略微值钱的首饰都收好了,再加上庄窈留下的这些银子,逃跑后她可以带着芙蕖跑去京郊买几亩田过活。再不济,她还可以刺绣做女红赚钱,反正,就算她逃出了国公府,她也不会饿死。
  连如何逃出国公府她都想好了,计划很完善,都是她每日思考再一笔一划写下来的成果。
  她绝对不会被国公府和谢府束缚桎梏着,即便是谢容与也不行,所以她要离开。
  但这样的话她当然不会同谢容与说。
  这两方的争斗,她一方都不会帮。她只想远离这里的所有人,一个人安安稳稳地活着。
  若她真的告诉了他,他只会拦下她,逼着她帮自己。
  他之前就是这样逼着自己做了许多事,并不大考虑她的感受,所以她是不可能相信他的。
  于是她慢慢道:“谢侍郎,自始至终,你都帮了我许多,我心中十分感激。只是除了这件事,你提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的。”
  谢容与知道庄蘅一向很有主意,之前她打定主意要靠近他,所以无畏无惧。再后来她打定主意要远离他,所以坚定地要嫁进谢家,哪怕她自己其实并不愿意。他没有办法改变她的想法,如果再来个强硬的手段,也只会让她感到厌烦,到时候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恐怕就只剩下了恨。
  不过无妨,总有一日,她会选择站在自己这边。
  他笑了声,“什么要求都答应?庄蘅,你自己说的话,可别后悔。”
  庄蘅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他确实帮了自己许多,她即便想要远离他,却还是要还他的恩情。
  “那好,等我想好再告诉你。”
  这一等便等了许多日。
  庄窈的丧事办得并不算隆重,停灵七日后庄蘅便该回国公府了。
  期间谢容止也来看过她几面,她对他客客气气的,只说上次是自己太过悲伤所以失态了,还望他见谅。
  按照规定,她作为庄窈的妹妹,应当为她守丧。只是彼时对女子的丧事并不大看重,而且除了子女为父母守丧外,其余的服丧便随意多了,于是她也无需等大功九月。待停灵结束后,她便也换下了丧服,准备回国公府。
  其实国公府对庄窈的逝世毫不在意,甚至只会着恼于庄蘅又去谢府那么久,所以,若她披麻戴孝地回去,只会让他们更恼怒。
  她心里早就忘了谢容与说的“要求”,也没觉得他会记得。
  他能提什么要求呢?自己本来就手无缚鸡之力,什么也办不到。
  谁知她上的那辆马车还是接她来的那辆,于是谢容与当然也在马车上。
  他道:“闲来无事,便送你一程。”
  庄蘅心想,那你还真是够闲的,上次也说是闲来无事。
  马车外却突然响起了谢容止的声音,“二哥?”
  庄蘅吓得一激灵。
  男女本就不该同乘
  ,更何况他们二人身份地位如此悬殊,更何况她还同他的弟弟有婚约。
  平日里庄蘅也是迫不得已,只能同他同乘一辆马车,但如今若是被谢容止看见,那便不大好了。
  她要怎么解释?
  你日理万机,但你二哥闲来无事,所以来送我一趟,我只是把他当做我的车夫罢了,你不会在意的吧?
  谢容止要是信了才怪。
  谢容与懒懒抬手,正准备掀开马车内的软帘,她却已经伸手按住了他的手。
  他挑眉,“做什么?”
  谢容止在外听到,以为他是在问自己,便有些疑惑道:“二哥,四小姐呢?方才我见她出来了,怎么现下却没见到人。”
  对谢容与而言,他本来就不愿庄蘅嫁进谢府,所以即便今日他掀开软帘让谢容止看见,倒也没什么,毕竟谢容止总没有那个胆量去找他算账。
  但庄蘅不同,她要让谢府对她消除所有戒心,她根本不可能想让谢容止看见她自己。
  谢容与一向慧黠,自然明白她的心思。既然她不愿意,他当然不会为难她,只是表面上还想逗逗小姑娘,于是看着她道:“四小姐?她在……”
  庄蘅急了,不等他说完,便探过身,伸出一根如春葱的白皙手指抵在了他的唇上。
  两个人靠得极近,庄蘅微微蹙眉仰头看着他,轻轻道:“嘘。”
  他笑了声,慢慢伸手握住了她的那只手,不动声色地将她的手从自己的唇上拿开,却并没有放开,反而继续紧紧握住了,放在了两人身侧。
  他笑道:“急什么?”
  谢容止狐疑道:“二哥,四小姐去哪儿了?她不会也在这辆马车上吧?”
  谢容与没有回应,只是将另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脑后。庄蘅还未反应过来,便发现自己被摁进了他怀里。呼吸间都是他身上的仙萸香,她的右半张脸埋在他的胸前,似乎都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
  庄蘅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红。
  但她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只能下意识地捏紧了手,却又发现自己的手还被他握着。
  也就是说,她方才握紧的是他的手。
  啊,好尴尬。
  他的手在她脑后轻轻抚着她的长发,似是在安抚自己豢养的一只不太乖巧的兔子,尔后轻声道:“安静些。”
  随后他随手掀开了软帘,只露出了自己的脸,“你什么意思?”
  谢容止的目光在他身上游移着,似乎是想找找庄蘅的身影,半晌都没有说话。
  庄蘅靠在他怀中,紧张地抖了抖。
  但下一刻,她却感觉有一只手重新落在她的脑后,轻轻拍了拍她。
  谢容止并没有看见庄蘅的人影,于是最后只能作罢,“四小姐丢了些东西,我便来找她,一时没找到人,便有些唐突了,二哥见谅。”
  他随口道:“她方才已经坐着马车回去了。”
  “那……”
  “给我,我让人送给她。”
  “那也好,多谢二哥。”
  谢容与接过去,直接将软帘放了下来。
  庄蘅从他怀中起来,将自己丢下的那件氅衣拿了过来,没再说话。
  过了半晌,谢容与开口道:“四小姐也不问问,我为何要来送你?”
  庄蘅疑惑道:“你方才不是说你闲来无事,所以来送我的吗?我有什么好问的。”
  “你也信?”
  看来这小姑娘听不懂他的话,还特别喜欢较真。
  “谢侍郎还会诓人吗?”
  谢容与一时语塞,“这重要么?”
  “不重要。”
  “不重要你便不必提。”
  “好,那谢侍郎到底是为何要来送我?”
  “你是不是忘了之前同我说的话?”
  “什么话?”
  “你说除了那件事,我提的什么要求你都会答应。”
  “嗯……嗯?”
  他套用她的话道:“四小姐还会出尔反尔、言而无信么?”
  “我没有。”庄蘅辩解道,“那谢侍郎……打算提什么要求?”
  谢容与颇有兴致道:“你不如猜猜。”
  她立刻拒绝道:“我不大聪敏,猜不出来。”
  “庄蘅。”
  她只能道:“银子?不过我没有,如果是要我给银子的话,好像不大行。”
  “你不是才得了十两么?”
  她摇头,“不行,那是阿姐留给我的。要我给银子的话,侍郎不如把我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