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便罢了,可是拜完后便是入洞房。
  赞礼官喜气洋洋地唱礼道:“入洞房——”
  庄蘅看着谢容止,是欲言又止的沉默。
  谢容止等了她片刻,微笑着道:“走吧。”
  庄蘅勉强笑了一下,摸了一把袖中藏着的匕首,安慰自己无妨无妨,大不了进了洞房拿着匕首威胁谢容止,让他放自己走。
  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不就是……成亲嘛。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再看了一眼远处。
  她明知谢容与不可能来,即便他想来。
  就像他当初对她说的那句话,“我无力,亦无心。”
  此刻他兴许有心,但无力。
  也许不是他说的每一句都要兑现。
  谢容止困惑地看着明显心不在焉的新婚妻子道:“怎么了?”
  她摇摇头,垂眸,“无事,我们进去吧。”
  第58章 抢婚(上)她心中漫过一层又一层的失……
  她心中漫过一层又一层的失落,只能任由谢容止牵过她的手,准备转身往里走。
  但她却在这时听到不远处的声响。
  她心里闪过将信将疑的希冀,于是抬眸去看。
  周遭的烛火太亮,她一时有些晃眼,以至于没看清到底是什么发出了这声响。
  但她发觉牵着她的手的谢容止僵在了原地。
  于是她立刻明白是谁来了。
  但她仍旧有些将信将疑,谢容与怎么可能会来,毕竟他已经离京,今日也不可能赶回来。
  所有人都愣了。一时周遭极静,无人敢动弹,亦无人敢高声语,呵斥这本不该出现在此的人。
  这大逆不道到在入洞房的时机,抢自己亲弟弟婚事的人。
  他要做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他不会好心到赶回来参加弟弟的婚宴。
  他只可能是为了回来将庄蘅抢走,让这婚宴不成,让他娶不了妻。
  但他们也皆震在原地,因为他们并不明白,为何他要抢一个国公府庶女的婚事。
  谢容与面容显得有些苍白,一看便是因奔波而生出的倦,但眉目却愈发疏朗冷峻起来。他身上一直有种生人勿近的冷,锋利且外露,让人不敢近身。今日他身上的冷便愈发明显,像是要化作一条条蛇,不动声色地在此处游走,缠绕上所有阻拦他带走庄蘅的人的脖颈,然后再轻咬上一口。
  他穿的是正红色的朝服,于是在此处便红的扎眼。
  因为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成亲的二人要穿红。
  谢麟刚看见他时,以为他也穿了婚服,心中大惊,惊讶于他的胆大包天,于是立刻起身,颤巍巍指着他道:“滚出去。”
  但谢容与却并没有看他一眼,只是盯着不远处的庄蘅,一步步往前走。
  庄安和周氏根本不敢去拦,其余众人也无一人敢开口劝阻。
  他今日必定要带走庄蘅,这是显而易见的。
  没人能拦得了他。
  谢麟喘着粗气,身旁人扶着他,他快速走到谢容与面前,眸中似能喷火,声音粗哑道:“孽子,滚出去,今日是你弟弟的婚事。我不许你搅乱了这婚事,滚出去!”
  谢容与只是淡淡垂眸,用一种近乎于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他很少怜悯人,但他看到自幼时起在他面前便如山岳般威压沉沉、令人望而生畏的父亲,不久前还借着他的秘密逼着他跪下惩戒他的父亲,居然在此时对着自己最不疼爱的孩子,不得不流露出无可奈何的态度,他心里便闪过一丝隐秘的快感,同时,也有几分怜悯。
  他知道谢麟不能拿他如何。
  即便他最厌恶的孩子要来抢他最疼爱
  的孩子的这门婚事。
  因为他已经没有能够继续要挟他的把柄和秘密。
  他的愤慨是轻飘飘的,话语是轻飘飘的,那句“滚出去”同样没有任何分量。
  他温声道:“爹爹,你也知道我是什么人,今日是谁的婚事我都不在乎,我只要带庄蘅走。”
  谢麟颤抖着,却高声道:“陛下派你出京,你为何今日便回来了?你根本就没出京城!你这是抗旨!你还不知罪吗?来人,把他带下去,带去陛下那儿定罪!我虽是你的父亲,你虽是我的孩子,但我绝不会包庇你这罪行,让你带累我们整个谢家!你这个孽子,我早就该将你赶出谢家,否则,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他轻笑道:“父亲?呵。无妨,我已向陛下告罪,昨日陛下便派了人替我出京。方才我才从宫中归来,今日之事,陛下是同意的了。不过父亲大可派人去宫中看看,再问问他,我这话属实么。”
  他方才才穿着朝服去了宫中见同他年纪相仿的天子。
  年轻的天子对他是全身心的信任,无论是他的人,还是他的天下和子民,一直以来都是面前穿着正红色朝服的人替他保护。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温和道:“逸安,你要做什么总有你的道理,自小便是。朕不多说什么,快去吧。”
  于是谢容与便骑马出宫,回了谢府。
  一回来便看见了庄蘅被谢容止拉着手,准备入洞房。
  他脑中立刻闪现出那日谢容止洋洋得意的脸,以及他说的话:日日温存。
  他当时说什么的?日日温存,你还真是做梦。
  他很想现在便把庄蘅带走,但面前拦着的是谢麟。
  谢容止看见谢容与时,几不可闻地颤抖起来。
  他当然知道,如果他二哥来了,那么今日他的婚事便是没了。
  于是他一边颤抖着,一边看向身边的妻子,看向她手中的那把团扇,对她道:“把脸遮起来。”
  但庄蘅只是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知道庄蘅必定会离开,而他拦不住,所以心中便生出一丝自欺欺人的恼怒,好似她将脸遮起来,便不会被带走了,于是他发狠着荒唐道:“遮起来!”
  庄蘅没有吭声,举起了团扇,遮起那张为了他而绞面、即将成为他妻子的脸。
  他看不见她的脸,却又慌乱起来,心狂跳着,看着谢容与对谢麟道:“爹爹,何必不为彼此都留下些颜面呢,你让开,我便能体面地带着庄蘅走。”
  谢麟带着不加掩饰的恨意看着他许久,却只能默默退后了几步。
  屋内是一张张静默的脸,但庄非却从这些静默的脸中走出来,捏紧了袖,对谢容与道:“你不准带泠泠走。”
  庄蘅替他捏了把汗。
  她刚想让庄非不要管她,但谢容与却直直地盯着他不断冒着汗的脸,低声道:“你是她三哥,你的心思……兴许我也知道。只是我想告诉你,这是她的选择,你没法强留她。我不动你,因为你拦我毫无意义。”
  说罢他便没再看他一眼,只是同他擦肩而过,继续向前走,直到走到庄蘅面前。
  谢容止木在原地,甚至不敢去看他。
  谢容与看到庄蘅穿着凤冠霞帔,艳丽端庄到,似乎有了神性。于是他就这么静静地盯着她片刻,这才伸手,一把扯过她手里的团扇,随手扔在了地上。
  她的脸终于露了出来。
  即将成为别人妻子的脸。
  他看着她道:“果然,下次见面便是你成亲之时了,我的话还真没说错。”
  庄蘅想,他说的话确实都没有错。
  他说如果逼不得已,那么他很有可能会来抢婚。
  他今日便真的来了。
  其实他好像真的,从来都没有,骗过她。
  庄蘅不知道此刻心里是什么感觉,但她忽然有了忏悔的冲动。
  情绪复杂到她无法宣之于口,于是她索性报以缄默。
  身边真正的新郎官却颤抖着拉过庄蘅的手,尝试着同谢容与对峙,“放了她,她是我的妻。”
  两个同样穿着正红色、又为兄弟的两人就这样对峙着。谢容与伸手拿出匕首递给他,“好啊,杀了我,你便能继续娶她为妻,只要你动手。”
  谢容止接过匕首,握住它,抖动着手,尝试刺向自己的兄长,最后却只是无力地滑落下来。
  谢容与道:“我给了你机会,是你自己放弃了。莫要怪我,谁种下的因,今日便是结出什么样的果。”
  他太清楚自己这个弟弟不爱庄蘅。
  谢容止兴许有种愿意娶她为妻的冲动,但对于他来说,庄蘅作为国公府筹码的身份、她的那张脸都远比她这个人本身更加诱人。
  他只是爱后者,于是可以接受以至于忍受庄蘅的性子和习惯。
  但谢容与知道自己不一样。
  他要的,从来只是她这个人。
  庄蘅不是傻子,她或许并不明白,但她能够感知到。
  所以即便他那样的不择手段、豺狼成性,她在最后还是选择站在他身边,因为在这一点上,他远比谢容止纯粹。
  说罢他没再看他一眼,只是对着庄蘅伸出了手,“走。”
  庄蘅被他握住手,两个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穿着如同新婚夫妻一般地迎着众人的目光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