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那些眼神和议论,比她腿上的伤,更令她无所适从。
  有伤口了,可以盖住,哪怕流脓了、流血了,还可以擦掉。
  流言是长了脚的鸟,是自由的,可以飞往任何地方。
  她挡不住的。
  林朝朝不只口头安慰了她,给她买了饮料,还递给了她一根棒棒糖:“饮料是我买的,棒棒糖是齐斯暮买的。”
  林朝朝又拿出一根棒棒糖,撕开糖衣,含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齐斯暮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的,可以赶跑坏情绪。”
  这是把甜品当灵丹妙药了啊。
  初夏知道什么都无法缓解她心头压着的沉重和潮湿,像下了一场暴雨,湿漉漉的。
  她还是吃了棒棒糖,齐斯暮问她心情有没有好点,哪里会有那么神奇,不过初夏点了点头。
  ……
  晚自习课间休息,趁着前后座位没人,阮秋雨给初夏递了一封信。
  “这是什么?”初夏正心不在焉地看书,被突如其来的信吓了一跳。
  送给她的安慰信?
  初夏问过林朝朝,为什么不告诉她,今天大家议论她的事,林朝朝说,说了又解决不了问题,还让你糟心,为什么要说啊。
  她把林朝朝的隐瞒当成了体贴。
  她跟阮秋雨只是前后桌的关系,平时交情甚浅,她何至于做到这种份上?
  疑惑间,听到阮秋雨羞红了脸说:“初夏,你跟沈未比我跟她熟,麻烦帮我给他。”
  初夏恍然,原来不是慰问信,而是情书。
  “为什么要找我?”阮秋雨可以找齐斯暮,齐斯暮跟沈未的关系,可比她跟沈未的好多了。
  “我觉得你是可以帮忙保守秘密的人。”
  初夏的手指轻轻碰到了信封的一角,这一角微微翘起,却觉得有一根细针往她心里戳。
  她不是没听说过有多少女生给沈未写情书、送情书,但有人让她去送,她感到很不舒服。
  犹豫了几秒,初夏把信推回去:“快期中考试了,等考完再说,你看可以吗?”
  她做不到直接回绝,想先拖一拖,到时能不能送再说。
  “哟,未哥,又有人给你写情书啦?”
  初夏听到熟悉的声音,朝窗外望去,齐斯暮正背靠着栏杆,一脸笑。
  旁边站着沈未。
  她只能看见他的背影,被月色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他的黑发被风吹得扬起,站姿懒散不羁,没有一点学神的样子。
  但他身上却有着别人没有的洒脱、坦荡,还有那股英雄气概。
  他就站在那里,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偷偷看他的背影。
  她不敢多看,看多了怕别人发现她隐藏的小心思。
  “帮我送回去。”沈未将情书塞到齐斯暮怀里。
  “要是这个世界上有‘无情’奖,你肯定夺冠。”齐斯暮颠了颠腿,把快滑落的情书抖到怀里,用手接住。
  “什么是有情,什么是无情,都是相对的,不是吗?”沈未转身,背靠到栏杆上,双肘懒懒地撑上去。
  初夏慌乱地收回视线,而面前的那封情书不知何时已被阮秋雨拿走。
  阮秋雨的背靠在椅子上,椅子贴着初夏的课桌。
  她也在听着什么、看着什么,跟她一样。
  只是,阮秋雨比她勇敢。
  林朝朝如风般刮了进来,身上还裹着夜晚的微凉,还没坐下来便火急火燎地说:“夏夏,未哥亲自下场帮你澄清了!”
  第19章 别紧张你的嘴唇看起来太干了
  初夏没有看林朝朝递过来的手机,而是抬头看窗外,他还在。
  四目相对,她看不清他眼里流动着怎样的情绪。
  这时的初夏还不知道,今晚的沈未还会送她回家,会跟她道歉:“初夏,因为我让你被议论,是我的不对。”
  ……
  下了晚自习,初夏在校门外遇见沈未,他拦住她,要送她去便利店。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要当什么护花使者,以什么身份?
  沈未的理由很简单,怕她被那帮人找麻烦,他得跟着,但他只会在她身后远远地跟着。
  他说:“初夏,我不会再给你带来麻烦。”
  被他护送,是多少女生的梦想,她轻易得到,有种踩在云端的感觉,飘飘然,很不真实。
  她骑车依旧很慢,骑车时,腿还是疼。
  一天都没做任何处理,伤口溃烂流脓。为了不想看到伤口,她今天没喝一口水,只去了两趟厕所。
  低头时,总能一眼看到那些溃烂的伤口,好想拥有魔法,把它们瞬间清除。
  可惜,她没有仙女棒,无法施展魔法。
  她擦掉黏液,有的又冒出来,沾在了连裤袜上。还好,她穿了两条连裤袜,流出来的黏液会凝固在第一条连裤袜上,却不会渗透出来。
  初夏不想让沈未看到异样,忍痛拼命地蹬着踏板。
  沈未停下来等她,看了看她的腿:“你的腿怎么了?”
  “啊?”初夏被问住,她不能说实话,开始敷衍,“我的腿没事。”
  “真没事?”沈未又问,脸色有点不好。
  “没事。”初夏笑了笑。
  “笑得好假。”沈未露出嫌弃的神色,“你是不是没照着我给你画的小人好好练?”
  怎么笑才能笑得真实?初夏不会。
  “这样,”沈未的食指放在她的唇角,轻轻往上,勾出浅浅的弧度,又放在她的眼角,往上,落下的力道更轻,“嘴巴要动,眼睛也要动。”
  他以身作则,朝她露出一抹自然的笑。
  他笑起来,眼睛里像洒落了无数颗星星,她看得心扑通扑通乱跳。
  初夏也笑了,笑容轻浅,却很自然。
  这是她一天里,唯一的一次笑容。
  那天晚上,初夏依然只让他送到公交站,离开时还是问了那个存疑了许多年的问题:“沈未,你觉得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活着有意义吗?”沈未嗤笑一声,“加缪说过,人生的意义,在于承担人生无意义的勇气。如果你一直在找人生的意义,你永远不会生活。”
  “你看这棵凤凰树,有人看,或者没人看,它都会在这里。它长得好不好,它的存在是不是有意义,它需要考虑这么多吗?它只需要在四季的变幻里往上生长,到了春天就发芽,到了夏天就开花,到了秋天就落叶,到了冬天就光着枝丫。它会一直是它,不会因为别人说它没意义就没意义,也不会因为别人说它有意义就有意义。它的存在,就有意义。”
  一朵花从枝头落下,沈未伸手接住,递给初夏:“少想些没用的。你要是遇到什么事,记得给我发信息。还有,”他从包里拿出一罐椰汁,“多喝点水,你的嘴唇看起来太干了。”
  他又送她椰汁。
  她最喜欢的饮料就是椰汁。
  昨晚被廖知书折磨时,初夏忍着痛,没有哼一声,没有掉一滴眼泪。
  但此刻,她的心间涌上阵阵酸涩,眼睛也涩涩的。
  想大哭一场,却又不能在他面前露出一丝一毫的脆弱。
  她不敢去看沈未,只低着头,看着地上他的影子。
  他们的影子,有一半重叠,仿佛两道缠在一起的蝶影。
  初夏接过椰汁,上面留着一层浅浅的温度,烫着她的手心。
  干涸地落入甘泉,她说出了那声“谢谢”。
  被“谢谢”遮盖住的,是突突突加快的心跳声。
  *
  沈未到家时,发现一楼竟然亮着灯,隐约觉得不对劲。
  开了院门,看到落地窗前有一道身影在走来走去,在接电话,看起来有些烦躁。
  他站在门前,远远地看着那道身影,脚像钉在了原地。
  那个人挂了电话,看向窗外时,与沈未对视,朝他招手。
  沈未刚进门,细长的鞭
  子瞬间落在他的肩膀上,随之响起的是他爸沈良的吼声:“给你打了多少通电话,你没听见吗?”
  左肩原本就有伤,沈良的力道很大,几乎要将他的肩膀撕裂。
  沈未只是微微蹙了蹙眉,沈良来找他,准没好事。
  他抬头,直视沈良,眼睛里透着倨傲和漠然:“爸,您有没有想过,我也有调静音的时候?”
  “谁让你调静音的?”沈良砰地关上门,把他往里面拽,他的力气很大,用力甩时,并没有让沈未跌倒。
  沈未再不是那个五六岁的小孩了,他比沈良要高,像一棵树,有了牢固的根系,探入地下,无人可以将他推倒。
  “我不能调静音吗?”沈未没有后退。
  “你是把我说的话当耳旁风了?”沈良见他态度强硬,又一鞭子甩上去。
  鞭子甩在沈未的身上,发出凌厉的声音。
  “您找我有什么事?”沈未不想跟他耗,有事说事,没事,他希望沈良可以快点走。
  “你妹哭着要找你,现在跟我回去!”沈良根本没问沈未愿不愿意,强势地给他下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