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回了教室,到晚饭时间,林朝朝喊初夏、齐斯暮一起去食堂,初夏找了个理由说等会儿再去。
  “初夏,你怎么不跟我们统一阵线了?”林朝朝昨天和今天中午都喊初夏一起去食堂,结果都被她拒绝了。
  “没有啦,你帮我留个位置,我到食堂去找你们。”初夏并不想让他们发现点什么端倪,她那双被折磨的腿,走起路来可一点都不争气。
  “随便你。”林朝朝面露不悦,拉着齐斯暮先走了。
  等教室里的同学都离开了,初夏才起身走出教室。最后走有个很大的好处,没有拥挤的人群,不用被其他同学推来搡去。
  她慢悠悠地走了一层的楼梯,来到过道上,被人叫住:“初夏。”
  低沉的声音落在寂静的过道里,响起轻微的回音,仿佛从山谷间传来,那么不真切。
  初夏回头,看到沈未正站在台阶上,双手插兜,一副懒散不羁的模样。
  难得听到他在学校里叫她的名字,他们的关系,在学校里,他们像陌生人,考场借笔,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叫她一声“同学”。
  在校外,他送她《我与地坛》,在巷子里拉着她远离那些追逐而来的人,在漆黑的衣柜里轻轻地捂住她的嘴,给她画简笔画小人,告诉她什么是喜怒哀乐,连续七天送她回家,每天都送她一罐椰汁,还告诉她,什么才是活着的意义。
  他们好像很亲近,但又好像很疏离。
  像两棵要靠近却永远靠近不了的树。
  沈未从台阶上走下来,走在光里,仿若神明。
  她听到神明问她:“p-i-c-r-i-l什么意思?”
  神明念出来的每个英文单词,像一块巨石,在初夏的心里砸出阵阵涟漪。
  她的脊背僵着,双手都无处安放,不自在地放在身前,紧紧地绞着。
  他怎么知道这个单词?难道他看到自己草稿纸上写的?
  初夏忽然慌了神,她要怎么回答?
  心虚让她格外紧张,心猛烈跳动。
  思虑片刻,她垂着眸,佯装平静地说:“我不知道。”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单词她写了无数遍。
  而跟这个单词画等号的,只能是沈未。
  p-i-c-r-i-l,她一次偶然看见,不是什么英语单词,而是由几个字母组成的缩写。
  组合起来的意思是:我偏爱他且热爱他,没有例外。【注】
  *
  期中考试的成绩是在一周后出来的,名次表被班长贴在了前面黑板上,着急看分数的,如刚从笼中出来的鸟,快奔飞去了黑板前。
  飞过去的鸟中,也有林朝朝、齐斯暮。
  “看到了吗?”林朝朝攀着齐斯暮的肩膀,踮脚去看,“我第几名?”
  “二十八。”齐斯暮说。
  “啊啊啊!”林朝朝不顾任何女生形象,发出了鹅叫,“你没看错吧。”
  “你自己来看啊。”齐斯暮往后退了点,推林朝朝进去看。
  林朝朝看到二十八名果然是自己,简直要喜极而泣,回到座位,搂着初夏亲了一口又一口。
  初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她如此猛烈的热情吓到:“朝朝,你为什么亲我?”
  她不喜欢这样的亲密接触,身体往后一移,避免林朝朝再进行亲密进攻。
  “夏夏,谢谢你。”林朝朝笑得眼睛眯起,“多亏了你给我专门定制的数学错题集,我的名次才提升了五名。”
  “不用谢。”初夏发现林朝朝并不会打扰她学习,有什么不会的会问齐斯暮、陆序。她希望能帮林朝朝,在考前半个月偷偷地将她的数学错题抄下来,整理了一份错题集给她。
  这次林朝朝的数学有了大幅的提高,那本错题集功不可没。
  “初夏,知道你第几名吗?”林朝朝问。
  “不知道。”初夏知道自己有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陆序,上次月考,他俩的总分相差五分。这次的语文作文,她很没底。
  “恭喜你啊,夏夏,你还是第一名。”林朝朝喜笑颜开,抱了抱初夏,“我真是捡到宝了,我的夏夏宝宝。”
  “你们就没人关注我考了第几名吗?”齐斯暮见两人充分展示同桌情,委屈巴巴地看她们。
  林朝朝松开初夏,转头看齐斯暮:“也要恭喜你啊,齐斯暮同学,考了三十名。”
  齐斯暮的班级排名升了六名,高兴得恨不得昭告天下,当晚跑到沈未家,一边咔嚓咔嚓地吃着薯片,一边跟沈未炫耀他的光辉“事迹”:“未哥,我考了三十名,三十名呢!”
  “什么时候考第一了,再来告诉我。”沈未躺在沙发上,懒懒地回应他。
  “第一的宝座,怎么能跟你抢呢。兄弟妻不可欺,兄弟名不可夺啊!”齐斯暮往嘴里扔了一片薯片,侧头看沈未,发现他手里正捣鼓着什么,“未哥,你做什么呢?”
  沈未没回答,做得很认真。
  齐斯暮凑过去,惊得几乎要弹出去几米远:“我去,未哥,你做手工的头绳?送谁啊?”
  “捡到的。”沈未按好了最后的胶水,大功告成。
  “捡到的?”齐斯暮跟发现新大陆似的,“我可没见你捡过什么东西还这么宝贝的,你不会是想把这个给嘉奕吧。”
  “不可以吗?”沈未给他展示头绳,“是不是挺好看?”
  “是不错,不过,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啊。”齐斯暮看着蓝色头绳、蓝色鲸鱼装饰,刚想要拿过来仔细观摩,却被沈未握在掌心。
  沈未站了起来,适时转移话题:“你吃完记得把茶几上的袋子都收走。”
  “知道啦。”齐斯暮拿出一片薯片给沈未,“张嘴,第一名。”
  “你多吃点,补补脑子。”
  “沈未,你说什么,过来再给我说一遍。”齐斯暮想把薯片甩他一身。
  沈未去了房间,把头绳放在了置物柜的抽屉里。
  他没有跟齐斯暮说实话,这头绳不是给沈嘉奕的,是期中考试考最后一门时,他在考场捡到的,是初夏的。
  当时他捡到本来想给初夏,但见她走了便留了下来,鬼使神差地还去发饰店找了一根跟她那根颜色一样、粗细差不多的皮筋,把鲸鱼装饰粘了上去,跟原来的差不多了。
  沈未睡前照例刷了刷“alice”的视频,刚更新了,视频素材里有夕照一中那条通往教学楼那条很长的路,有夕照一中的夕阳,有开在两侧过道两侧的凤凰花,还有屋顶上空的湛蓝天空。
  只是拍摄小小的一隅,把每个地方都拍得像流动的山河。
  有字幕,有配音,声音格外治愈。
  走在这一条长长的路上
  仿佛小鸟跳过一根又一根的枝头
  十五六度的气温
  照进十七八岁的青春
  唤醒了一路的凤凰花
  叫醒了傍晚沉睡的夕阳
  生命里有潮汐,也有盛大的新绿
  逐浪的冰川也可以消融
  耳边的轰鸣
  是蝴蝶振翅飞过的声音
  生命从来不踟蹰
  踟蹰的永远是步入荆棘的亡灵
  远山静默不语
  承载着一季又一季的长青
  青春未完待续
  我在云卷云舒里赶赴黎明
  视频里的每一帧画面都是温暖的、美好的,透着光,洒着金的。
  文字跟画面也很配,但这次的文字里,却多了一丝阴影,隐秘的,不易察觉的。
  温柔甜糯的声音缓缓叙述着再普通不过的日常。
  沈未习惯了每天听着她的声音入眠。
  她的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如同缓缓流淌的河流,从他的耳际,一路流过他的每一寸肌肤,再流经他的心脏,在他的心脏里安家。
  那颗年久失修的破洞,好像不再漏风。
  而他,也不再是一个人。
  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有个人在陪着他。
  他照例留言,继而听着她的声音入眠。
  *
  初夏把期中考试的数学错题做完后,开始剪辑视频、写文案。
  文案写了好几遍都不满意,写得太伤春悲秋了,像是不谙世事的女生对人生发出的抗议。
  她像是无根的浮萍,飘荡在无垠的海面,始终找不到扎根之处。
  她在青春里困顿、迷茫、挣扎,想走出无数个黑夜里无声的呐喊和尖叫,却只是一场徒劳。
  学习上,她努力了,可以从小径走上大道,但生活上,她努力了,也只能一直是渺小的蝼蚁。
  她的人生不值一提,也没有赞礼。
  她快要走失在十八岁的脉搏里。
  这世界好大,哪里才能安放她这具小小的身体?
  把那些痛苦的隐喻删删改改,成了最后的文字,配音,剪辑好发了出去。
  第一个评论的仍是“白日梦想家”。
  「远山去得了春日,蝴蝶能吻到玫瑰,我们的十八岁,不做任何人的亡灵。
  万里长空,猎旗飘飘,往前走的每一步,都在供奉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