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初夏沉默着,走到墙边,抬起左手撑住墙面。
  许久都不曾说话,世界瞬间变成静止的默片。
  沈未扶着她胳膊的手始终没松开,半晌,手下的胳膊颤抖着,往上看,她的肩膀也在抖着。
  随后,他听到了一阵隐忍的哭声。
  扶着她胳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沈未一时无措,沉默片刻,说:“发生了什么,如果你想,可以告诉我。”
  初夏被他的声音拉回现实,惊觉自己太失态了,怎么能在他面前哭呢,连忙抬起右手想擦眼泪,却发现他还拽着她的胳膊。
  等他松开,她胡乱地擦着满脸的泪水。
  初夏抬头,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有未擦干净的泪水,声音有些抽噎:“沈未,你是不是去找胡飞了?”
  沈未抽出一张纸巾,摊开了又对折了下才给她:“把眼泪擦擦。”
  初夏没什么心情擦,只随便擦了擦。
  这一路,她心里一直有一个念头在缠着她,沈未是因为她受伤的吗?她真的如廖知书说的那样,她是灾星吗,谁靠近她都会遭殃吗?
  初夏没有听到沈未的回答,而是看着他从她手里拿过纸巾,帮她擦眼泪,边擦边说:“你前天没来看晚会?”
  初夏点了点头,鼻子一阵酸,眼泪又快要流出来了,却拼命咬牙忍着。
  沈未慢悠悠地帮她擦着眼泪,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又问:“为什么刚才喊你,你不停下来?”
  他喊她了吗?她完全没听到。
  初夏怔怔地看着沈未,许久才说:“前天我身体不舒服,请了一天假,所以没能去看晚会。刚才你喊我,我没听见。”
  “初夏,你把我当什么?”沈未捏着手里的纸团,蹙眉,不悦道,“在我面前撒谎,有意思吗?”
  “我……”初夏委屈得要命,她也不想撒谎,但要怎么告诉沈未真相?
  “既然你生病了,为什么要去中心广场?”沈未的眉眼沉沉,声音里也带着谴责的意味,“都那么晚了,你去那里做什么?”
  初夏一惊,他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从胡飞那里知道的,还是王爷爷那里知道的?不过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好像生气了,他为什么要生气?
  初夏略过重点,跟他解释:“那天,我路过中心广场,遇到了王爷爷。”
  沈未抬手把纸团精准地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加重语气跟初夏说:“如果陈警官没有及时赶到,你知不知道那天你的下场会怎样!”
  “沈未,我没想过那么多,那只是一场意外。”初夏心里很堵,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沈未,身上透出一股冷冽的戾气,似要拔剑出击。
  她看向沈未的额头,那里被刘海盖住的地方,清晰地看到淤青,语气生硬:“你呢,沈未,为什么要给你爸打你的机会?”
  沈未有些烦躁地看着初夏,刚想回她,一道女声传了过来。
  “初夏,你来了。”江月出来透气,看见了靠墙站着的初夏,还有之前见过的帅气男生。
  他们离得很近,看起来很亲密,但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小情侣吵架了?
  江月走过去,看到红着眼几乎要哭的初夏,问沈未:“你惹她哭了?”
  沈未转过身,顶了下腮,抑制住要奔涌的某种情绪,没有回江月,也没有看她,而是看着初夏说:“你不是要上班吗,去吧。”
  ……
  江月交代了初夏什么,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整个魂魄仿佛飞远了,她只象征性地点头。
  “初夏,之前就跟你说过了,不要早恋。”江月善意地提醒她,“你还有一学期就要高考了,不合适。”
  “月姐,她不是我男朋友。”初夏声音很低,跟她解释,“不是他惹哭我的。”
  “行,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要想开点,不要哭了。”江月说,“女生哭久了眼睛会肿,眼睛肿了就不好看了。”
  “谢谢月姐。”初夏垂着脑袋回应。
  江月走后,初夏呆呆地站在收银台,许久未动,有顾客来结账了,喊了她三声才回神。
  给顾客结完账,她扶着收银台往外走,每一步都扯着伤口,恨不能柱一根拐杖。她把货架都看了遍,零食区、饮品区需要少量添货,零食区放完,再从购物筐里把袋装的、盒装的饮料放上去,最后放的是瓶装饮料。
  她放得心不在焉,想着,沈未走了吗,为什么刚才跟他说话时,语气不能好点。
  这么想时,手下一松,扑通,巨大的声音轰然响起,吓得初夏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低头一看,一瓶草莓味牛奶碎了,粉红色的液体四溢流淌,蔓延至她的脚边,她的白色球鞋上也被沾了溅开的粉色,瓶身碎了一地。
  初夏来这里做兼职足足四个月了,从没有犯过这样的错误,她简直吓坏了,连忙弯腰蹲下去,想要用手捡碎玻璃时,一道影子遮住了她,继而她的胳膊被人拽开,听到冷如冰水的声音:“你这是想受伤?”
  初夏没有动,但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那股淡淡的雪松味传了过来,盖过了牛奶的清香。
  她侧过头,眼睛眨一下,眼泪就掉了下来,再眨一下,又掉下来,珍珠似的,她用力地闭上双眼,抬手很快擦掉。
  等平复情绪后,初夏才转身,用左手捡起碎玻璃,一颗一颗地捡,捡到第四颗时,碎玻璃扎到指腹,传来尖锐的刺痛。
  初夏下意识地想缩回手,却被沈未拽住,他一个用力,她整个人被他拽了起来,扯开了她左手的伤口,疼得她皱了皱眉。
  沈未看到了她的拇指指腹在渗血,还看到了她手表下面贴着的创口贴。
  初夏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立刻想要缩回左手,却被他用力拽着,听到他沉声问:“怎么弄的?”
  “我、我没事。”初夏垂下眼眸,结巴地说。
  “跟我来。”沈未拉着初夏来到了收银台前,按着她坐下,“你带碘伏和药了吧?”
  “嗯。”初夏从包里拿出来。
  沈未拉过她的手,想要帮她处理拇指上的伤口时,初夏边抽回手边说:“我自己来。”
  沈未没有强求,看着她用纸擦血,血跟从前一样,流不尽似的,擦掉一层又冒出来。
  他没有去看,而是走出了便利店。
  初夏以为他走了,等处理完指腹的伤口,一抬头,发现他还在门外,被烟雾笼罩着。
  他在抽烟。
  初夏想再去收拾一地残局时,沈未走了进来,问还在收银台前的她:“有拖把、簸箕吗?”
  “有。”初夏知道他要做什么,“不用你做,是我弄的,我去收拾。”
  “告诉我在哪里。”沈未有点不耐烦。
  初夏见他有些不开心,跟他说了在哪里,他二话不说找来,去清理残局。
  她看着拿着拖把清理的沈未,心头泛起一阵酸意,眼睫像蒙了一层浓密的雾,眼前的世界变得缥缈。
  她有些看不清他了。
  那天,补货、整理货架、帮顾客找需要的东西,都是沈未做的。
  他一直待到她交班,初夏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等她,难道是怕胡飞过来找她麻烦,所以才一直陪着她?如果光是这样,陪着她,为什么还要帮她做本应该她做的事?
  他给她的善意越多,她越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她什么都给不了他。
  好像又欠他一次了。
  ……
  初夏换班后,走出便利店,发现沈未还没走,靠着墙在抽烟,烟才抽了小半截,却被他掐灭了。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初夏回去时骑得很慢,叮当叮当的铃声响着,即便如此,她还是察觉到了后面有人一直在跟着她。
  她没有回头去看,但她能感觉到是谁。
  快走吧,沈未,你快走吧。
  心里一直冒出这样的念头。
  但他没走,难道他要送自己到家?初夏在离家最近的那个公交站停了下来。
  此时,公交站前空无一人,只有路灯在发出冷寂的光。
  初夏停了下来,转头去看,沈未也停了下来,但没下车,一条长腿撑在地上。
  他被路上笼罩着,仿佛披了一层温柔的光。
  他正在看她,眸子深深,她看不清他眼里到底流淌着怎样的情绪。
  隔着一米的距离,初夏说:“你回去吧。”
  沈未没有走,而是朝她骑了过来,在她身旁停下,声音有点哑地跟她说:“初夏,别再伤害自己了,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如果不想,可以去找心理医生。”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红棕色小罐子,从里面倒出一颗红色巧克力豆递给她:“留着最好的身体,去你想去的未来。”
  那些努力克制的情绪,此刻如潮水般汹涌而出,她的鼻子好酸,眼睛好涩,好想大哭一场。
  但她不能再失态了,不能再在他面前哭了。
  她仰起头,看着夜空,深深吸了几口气,才从他手心里拿过那颗红色巧克力豆,伸出去的手都是微微发颤的,心尖儿更是颤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