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只有一个儿子,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十分呆傻,问什么都不知道。”谢珩道,“是杨王氏一直在暗中接济他,慈剑屏应当也与他相识,甚至他与杨王氏相好,起因也是因为两人都常前去探望李嬷嬷之子。”
  事情绕来绕去,最终又绕回了慈剑屏身上。
  “不能肯定赵王与李嬷嬷和此案完全无关。”崔令仪道,“既然如此,慈剑屏必要好好保护起来,他是重要的人证。”
  谢珩道:“这你可以放心。”
  崔令仪又道:“他也去了这么久了,杨王氏新死,想必也不难认,差不多了就把他带回来吧。”
  慈剑屏回来的时候已经和适才判若两人。
  他神情萎靡沮丧,脸色苍白,双眼红肿,嘴唇忍不住颤抖,整个人佝偻枯槁,仿佛一会儿的工夫就已经老了十岁。
  崔令仪安慰道:“逝者已矣,你也不必太伤心。当务之急,应当是找出杀害她的真正凶手。”
  “你找不到的。”慈剑屏却道,“即便你找到他又能怎么样,你能查办他吗?我恐怕你不能,既然如此,为何不能让双儿去得清净?”
  他果然知道。
  “你明知道杨王氏之死有冤情,却知情不报,说这些荒唐话搪塞我。”崔令仪冷笑,“你知道目前一切的证据都指向谁么?都指向她儿子杨牧。种种证据都可以证明杨牧是因为不同意母亲琵琶别抱,深恨你与她珠胎暗结,所以在激愤之下刺死母亲。”
  “你知道弑母是怎么样的罪过吗?按照《周律》,弑母属于‘恶逆’,当被处以极刑。王双儿膝下这根独苗,马上就要断在你手上了!”
  见慈剑屏神色松动,崔令仪神情又软化下来:“慈郎中,或许你也不必顾忌这样多。杨牧和甘云,都是端阳长公主手下的人。端阳长公主已经是当今朝野之中最有权势的人了,她是天子长女,太子长姐,只要想杀王双儿的人不是陛下,难道还真有处置不了之理?”
  许久之后,慈剑屏娓娓道来。
  “说实话,我也并不知道想杀双儿的凶手到底是谁,我只是有所猜测,我想,大约就是那个人。”
  “事情要从三十多年前说起。我那时候刚到京城学艺,在药铺里给人当小伙计。有一天安阳公主府上的丫鬟来买药。彼时安阳公主身怀有孕,却因为孩子父不详,只得隐秘行事。因其要得多,数量又大,我就结识了安阳公主府上的侍女,她闺名叫李燕儿。”
  “李燕儿那时已经成婚,却多年没有孩子,便请我为她调理。她丈夫身体太弱,肾气极虚,实在难以有孕。我为了能让李燕儿如愿生下孩子,便给她丈夫下了一副虎狼之药。”
  “却不想那药方实在太凶险,李燕儿有孕后,她丈夫却因为肾气透支,渐渐衰弱,乃至于后来不等孩子生下来便匆匆去了。李燕儿悲伤过度,孩子生下来也不健康,五岁了还不会讲话,呆呆傻傻的。我给孩子取名叫刘聪,希望他有一日蒙上天垂怜,变成一个耳聪目明的孩子。”
  “时间过得太快,一晃就是二十多年。这二十多年里,安阳公主的儿子被陛下封为赵王,赐府独居,李燕儿作为他的乳母,和他一起迁居去了赵王府。可是赵王府上虽人口简单,赏钱丰厚,却因为没人管家杂事众多。赵王委托李燕儿帮忙管家,她太忙了,便请我时常去探望她的儿子刘聪。”
  “也是在她家,我认识了双儿。”
  “双儿和李燕儿是同乡,也是手帕交。她青年丧夫,一个人艰难拉扯孩子长大,她儿子又常去边关难得回来,日常生活很是孤单寂寞。我们在一起日久生情,我也是孤苦伶仃了大半辈子,见她不嫌我,又这样温柔貌美,怎可能不动娶妻的心思。”
  “后来杨牧从边关回来,我本想向他提亲,他却很快被长公主赐婚,此事不得不耽搁下来,先为杨牧筹备婚事。甘云嫁进来后双儿不免看她不顺眼,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此事也非我们所愿。”
  “后来京中爆出赵王给王妃下毒致其流产之事,李燕儿为给赵王定罪,当场自尽。此案就是出自大理寺,想必你也非常清楚。但李燕儿在自尽前曾经偷偷与双儿见了一面,她把一个刻有‘太祖遗训’的小铁盒子交给了双儿,并且对双儿说,她如今要死也是为主尽忠,但如果有人想要她的命,想要刘聪的命,就把这个交给陛下。”
  “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崔令仪问。
  慈剑屏道:“我不知道,双儿从没与我说过。”
  崔令仪再问:“那么那个盒子现在何处?”
  慈剑屏道:“据我猜测,双儿之死必定与那盒子有关。至于盒子在哪里,里头装的是什么,你还去问杨牧?”
  会是什么?
  究竟是什么铁盒如此重要?
  李嬷嬷到底掌握了什么太祖遗训?
  这些谜团,如今或许只有杨牧能为他们解答了。
  崔令仪决定提审杨牧。
  杨牧今年二十八岁,身量约在一米七左右,与他母亲王双儿身高接近。他脸色青白,双目布满血丝,相貌平凡,没有什么特殊的记忆点。
  他在见到崔令仪时,微微地笑了一下:“崔小姐,又见面了。”
  崔令仪很意外:“你见过我?”
  杨牧道:“我是神威将军的副官,那日赏荷宴上我也在。崔小姐那句话说得极好,‘我主在北,岂可使我向南而死’。说
  得极对。”
  “既然如此,我有一事不明。”崔令仪道,“不知杨将军能否据实以告。”
  “崔小姐请讲。”他道。
  “杨将军所效忠的‘主上’究竟是谁?”
  她望着杨牧再白了三分的脸色,轻轻笑了。
  “杨将军是聪明人,如果要做,必然会做得不露痕迹,不会留下诸如左撇子用金簪刺入右脑、伤口高度明显对不上的破绽。或许杨将军从没想过把这件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因为这件事情是一件不得不做,不能推辞,但你却不得不做的事情。”
  “你期待被人看破,期待用自己的性命洗脱甘云的嫌疑,去偿还自己的罪孽,却无法拒绝那个人的要求。”
  “究竟是什么比你母亲的生命还要重要?”
  “吾主在北,岂可使我向南而死,很有气节。但你盲目听信,为了尽一点忠诚害死自己的母亲,那可就不是审配的原意了。”
  “崔小姐探案的速度比我想象中的更快。”杨牧顿了片刻,旋即哑然失笑,“我原本已经准备了些‘父亡未寒,母已怀二心,此非吾母,乃慈家之婢也’的混话,看来如今也不必说了。”
  “崔小姐质疑得没错,我母亲确实是我杀死的。”
  第33章 第33章致命铁盒
  “其实崔小姐大可以就此结案了。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我也供认不讳,崔小姐还在顾忌什么呢?我的的确确不是冤枉的,我就是恶逆,我就是十恶不赦。”
  “这与我无关。”崔令仪看着他,轻轻笑了。
  “你也知道,我从没有断错过案,这一次也一样。”
  “崔小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杨牧不答反问。
  “你弑母的动机对不上。”崔令仪道,“且据你的属下供述,你对赵王夫妇的事情非常关注,可驸马对此事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还在傻乎乎地听赵王嚼舌根,这不诡异吗?”
  “神威将军愚直,不堪为主。”杨牧道,“这点想必崔小姐已经见识过了。”
  “是。”崔令仪道,“他长着脑袋就是为了显得高。”
  “但你也确实认真辅佐他了。”她又道,“若无你的辅佐,他应当早已死在战场上了,若无你的谋划,他应当也不可能尚公主。”
  “我为他多年筹谋,我又得到了什么?”杨牧自嘲一笑,“他做了神威将军,尚公主,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全家上下鸡犬升天,甚至他那样愚蠢,赵王还要拉拢他,甚至拿出王妃为饵。”
  “可我呢?”他道,“全家人挤在公主赏赐给我妻子陪嫁的小房子里,为了应酬打点家财散尽,至今才不过从六品而已,连被人看见的资格都没有。”
  “杨将军,这个世道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崔令仪道,“我相信在这些你想做的事情之中,一定包括保护你的母亲。”
  “如果你不愿意说的话,或许我们也可以从别的地方聊起。”
  “比如聊聊那个铁盒子。”
  杨牧望着她,半晌笑了:“崔小姐连那个都知道了。只是可惜,那不是什么铁盒子。”
  “那是关一个皇室秘辛,知道的人最终都要死。崔小姐还要知道吗?”
  “那可不是什么铁盒子,崔小姐。”他道,“那是陛下赐给安阳公主的保命符,那是一个丹书铁券。”
  “大约三十年前吧,安阳公主的未婚夫死在边疆,她借酒浇愁,镇日里喝得酩酊大醉,偶有一日喝多了,回过神来宫门已经落了锁。后来陛下来了,陛下趁机占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