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崔令仪饶是听惯了各种恋爱脑发言,也被她说得一怔。
  这就是传说中的死亡倒计时文学吗,追妻火葬场的新变种,一般会伴随着“我死后,弃我如敝屣的丈夫突然发了疯,他红着眼突然疯了……”的bgm食用。
  说着马车已经进入了卢府。方梦琪为女儿聘请新的西席,需要在卢天流的面前过了明路。
  卢天流已经年过四十,才回到府中,身上穿的是绯色织金官袍,面容清癯,剑眉入鬓,鬓角处已染些许霜白,但仍可以通过面容看出他年轻时当是较为英俊的。
  他此刻正站在书房之中和那位宠姬低声耳语。那位宠姬名叫画屏,身着一袭茜色鲛绡纱衣,不经意间从衣领处显出如凝脂般肩颈。眉间点着丹砂花钿,一双桃花眼微微晕染了胭脂,眸光流转,令人心荡神迷。
  真是一个绝顶的美人。
  方梦琪向卢天流禀告此事,卢天流却颇有些不耐。
  “这点小事你自己做主便是了,我不是让你没事儿不要到书房来么?”
  “对了,晚点儿教下人把浣花院收拾出来,让画屏搬去那里,现在她住在霜花所实在太委屈了,尤其你又不知道从哪里请了新的西席。”
  方梦琪低声道:“崔小姐不会住在府上的。”
  “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你也往府里领。”卢天流冷叱道,“罢了,随你的便,万一日后把你女儿教成不三不四的人,不要让我来收拾。”
  “是啊,娘亲。”有个清脆的少年声音从底下传出来。崔令仪这才注意到,地上正趴了一个正在读书的童子,约莫十一二岁,那一定是卢天流和方梦琪之子,卢望秋。
  卢望秋道:“画屏姐姐教我教得多好,偏妹妹挑剔,她不适应画屏姐姐严苛,娘亲竟然也纵容她。就这样下去,不知道她以后能嫁个什么样的人家。”
  “娘亲,我真想不通,父亲怎么会娶你这样呆板无趣的女人。你若能学到画屏姐姐一半,那想必我和父亲的日子也会有点意趣。”
  卢天流道:“望秋,怎么能这样说你娘。若没有你娘每天给你料理家事,洗衣做饭,你怎能有这样好好进学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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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好在望秋随我多一些。”卢天流道,“明年我打算让他下场考童生,凭我儿的才学,一定可以高中。好在他没像你,生了一副榆木脑袋,否则我卢家便毁在你方梦琪手上了。”
  卢望秋道:“可若画屏姐姐是我的母亲,凭她聪明美貌,我如今不知该多出挑。父亲,你打算何时娶画屏姐姐,我还等着哄未来的弟弟妹妹呢。”
  卢天流道:“当着外人的面乱说些什么。”
  他仰头,看向人群后头的崔令仪,寒声道:“你娘还不知道带了什么人回来,小心她日后出去乱说。那女子,你当知道吧,不能把主人家的事情传到外头搬弄。”
  第47章 第47章亲眼目睹
  崔令仪笑了。
  她也不上前,就是独身在后头站着。众人纷纷转过头看她,于是为她让出一条路,她与卢天流父子遥遥相对,笑道:“想来卢大人还不认识我,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崔令仪,吏部尚书崔骊之女。”
  卢天流知道她是谁。
  他蹙眉看向她,张口想呵斥方梦琪什么,最终却没说得出话。
  崔令仪笑了:“刚才听大人说我是不三不四的人,或许是嫌弃家父教女无方。不过大人教子恐怕也不大有心得。依照《周律》,子孙违反教令,可是需要流放的。”
  卢望秋道:“你是何人,竟然拿不孝这顶大帽子来压我?”
  崔令仪问:“如此说来,小公子以为自己纯孝?”
  “够了,成什么样子。”卢天流连忙打断他二人继续拌嘴,随后道,“崔小姐的大名,卢某是听说过的。崔小姐不日便要与大理寺的谢大人成亲,怎么还有闲暇来卢某府上教导卢某不成器的女儿?”
  崔令仪道:“我本来也不想来的,只是听说卢大人府上有两桩奇事,按捺不住,想来看看,如今已经见到了。”
  “什么奇事?”卢天流蹙眉,看向方梦琪道,“定时你在外又胡说八道了。”
  崔令仪道:“还需要夫人说么,满京城已经传遍了。你卢大人宠妾灭妻之行状,确实堪称一桩奇事。”
  卢天流怒道:“崔小姐慎言!”
  卢望秋也道:“画屏姐姐才不是妾!”
  崔令仪笑了:“这就是第二桩奇事了。”
  “卢大人。”崔令仪笑吟吟地,出言却分外毒辣,“令郎如此不孝,你还指望未来他给你养老?”
  卢天流脸色分外难看,问:“这便是崔尚书府上的家教吗?”
  “关于我的家教,卢大人最好去跟陛下讨论。”崔令仪道,“陛下可是亲自称赞过我,还要点我做储妃的,想必陛下认可我的家教。”
  卢天流对着方梦琪怒目而视:“你特意请她来,是为了气死我吗?你要把女儿教成她这个样子?方梦琪,我自问我没什么对不起你的,你却串通这个女子,想来要我的性命吗?”
  “令嫒像我又有什么不好的,家父现在不也活的挺好吗?”崔令仪笑道,“退一步说,便是小小姐气死了大人又有什么要紧。欺软怕硬,宠妾灭妻,她生下来有这样的父亲,活着还不如早点去死。”
  卢天流鼻子都被她气歪了,“你你我我”地说了半天,方梦琪惶恐地抓住崔令仪的手腕:“好了,崔小姐,我带你去见见我的女儿。”
  临走之前,方梦琪扭过头,又看向卢天流道:“我……我还有件事想告诉你。”
  “你不必说,我也不想听。”卢天流不耐烦道,“你也想气死我不成?”
  方梦琪嘴唇嗫嚅,她最后凝视了一眼卢天流,转身带着崔令仪走了。
  路上她还道:“崔小姐,你刚才话实在讲得不中听。如此一来,我死后,相公怎还会允许你出入我府上,教导我女儿呢?崔小姐,不必为我出头。”
  “方夫人倒是忍了一时之气,你换来了什么?”崔令仪问。
  “我……”
  “方夫人这样的处事原则,确实不适宜教导令嫒。”崔令仪道,“倘若你教子有方,令郎也不会变成那副模样。子女不孝,难道仅仅把问题归咎于子女么,方夫人又有没有正确的引导呢?”
  方梦琪听着听着,竟还流出眼泪:“我……我明明待他们那样好。”
  “望秋出生的时候又瘦又小,像只小猫似的,听人说亲娘喂他营养更好,我亲自喂他,都没有用乳母。后来又有了迟迟。我看眼珠子一样把他们看大,吃穿住行,哪一样不是我亲自料理?后来大了,开蒙读书,每日都是我亲自接送他。”她泣道,“崔小姐,你说是我做错了么?我又错在了哪里呢?”
  崔令仪问:“方夫人,你觉得画屏胜在哪里?”
  面前的方夫人还不到四十岁,却已经生了白发,气色萎靡,一双眼中显出浓重的疲乏。
  “年轻貌美?善解人意?方夫人,不是这样的。”
  “你的丈夫儿子确实都是渣男,无视你多年以来对他们的付出,肆无忌惮地伤害你,践踏你。”崔令仪看向她,“但是导致他们离开你的,却不仅仅是他们太渣了。你的生活完全围绕着他们,以至于完全失去自己,所以你能收获的将永远比不上你所付出的。大恩如大仇,方夫人,他们能一时领你的情,而不会一生领你的情。”
  “画屏或许真的有些手段吧。但若非你的丈夫和儿子,她永不可能爬到你的头上。”
  “方夫人,我劝你一句吧。比之用自己的死亡去惩罚丈夫和儿子,还不如把病治好,把女儿照顾好,把自己的生活过好。至于已经变心的人,挽回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大门推开,门后站着个少女。
  “迟迟……”方夫人看着她,矢口叫出声。
  她就是卢迟迟。
  卢迟迟的相貌跟崔令仪想得不一样。方梦琪反复强调她女儿乖巧可爱,聪明灵秀,以至于崔令仪下意识地以为,那是一个很温顺、很柔弱的小姑娘。
  但实际上的卢迟迟虽然只有十岁,却长得比她母亲还要高。她五官轮廓偏深,连肤色都略深,看着人的时候一双大眼睛清澈又明晰,嘴唇偏偏薄,将整个人的气质衬托得冷淡又倔强。
  “迟迟,你怎么在这儿?”方梦琪问。
  卢迟迟偏着身子往后避了避,随后道:“母亲。”
  声音也很冷清。
  “我听说父亲又为难你了。”她抿了抿唇。
  方梦琪道:“迟迟,这是我和你父亲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
  “你说没有关系就没有关系吧。”卢迟迟冷淡地收回了眼睛,“那我走了。”
  “慢着。”方梦琪忙唤了她一声,“母亲正在找你。”
  “这位崔小姐,是母亲为你请来的西席。”方梦琪道,“快见过崔小姐。”
  卢迟迟掀起眼皮,冷冷地瞥了崔令仪一眼:“她就是崔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