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府尹思索片刻,又看向卢天流,问道:“卢大人,画屏所言,可是实情?”
  卢天流连忙道:“府尹大人明鉴,确如画屏所说,内子与画屏起争执后,我一时糊涂才让内子在画屏门前跪了会儿,实无宠妾灭妻之意。”
  方梦琪气得浑身颤抖,道:“卢天流,你竟还在狡辩!这些年你对我的所作所为,岂是这一件事能概括的?你平日里对画屏的偏袒,对我的冷落,府中上下谁人不知?”
  卢望秋在一旁急切道:“府尹大人,即便家父有些过错,可不至如此啊。”
  府尹眉头紧皱,最终缓声道:“公堂之上,当以事实为依据,以律法为准绳。今日既有原告方氏状告卢大人宠妾灭妻,又有人证物证在前,诸位却各执一词,实难断决。”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画屏身上,继续说道:“画屏,你既称愿承担责任,那本府问你,除了你方才所言之事,卢大人与方氏之间,可还有其他不当之举?你须如实招来,若有半句虚言,本府定不轻饶。”
  画屏身子一颤,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嗫嚅着道:“大人,妾身……妾身确实不知还有其他之事了。”
  崔令仪冷声道:“画屏,事到如今,你还想隐瞒?管家的证词中,可还提到卢大人为你购置诸多名贵首饰,花费远超府中主母,日前还曾串通卢大人向主母投毒,更是买通了郎中想要致使主母身死,更有甚者,甚至让卢大人动用官银为你修缮居所,可有此事?”
  画屏她下意识地看向卢天流,只见卢天流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她扑通一声跪下,道:“大人,此事妾身并不知情啊,都是老爷做主,妾身从不敢过问。至于主母的日常用度、修建居所所用的是不是官银,妾身如何会知道呢?”
  卢天流怒喝道:“你这贱人,哪有这起子污糟事,休要胡言乱语!”
  府尹重重一拍惊堂木,厉声道:“卢大人,公堂之上,容不得你咆哮。若你再这般无礼,本府定按扰乱公堂论处!”
  卢天流咬了咬牙,强忍着怒火,低下头去。
  方梦琪悲愤交加,道:“府尹大人,卢天流所作所为,实在令人发指。我自嫁入卢家,恪守三从四德,生育子女,孝顺父母,白日操持家务,夜里侍奉汤药,哪一点对不住他?可他竟将我家陪嫁的田契,转手赏给画屏的兄弟!我不情愿,顶了两句,他竟说我善妒不贤。如今家中奴仆见了我,倒比见那画屏还冷淡三分!这些年,我在府中受尽屈辱,实在不堪容忍,如今只求大人能为我做主,还我公道。”
  府尹道:“方氏,你且少安毋躁。本府定会仔细查明真相,公正裁决。”
  接着,府尹对卢天流道:“卢大人,如今证据摆在眼前,你既不愿认罪,又拿不出凭据,本府唯有将此案上报,交由陛下定夺。届时,恐怕事情就不是你我所能控制的了。”
  堂下众人皆沉默不语,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只有崔令仪扬声道:“卢大人,人证物证面前,岂能容你百般抵赖!此案看似是你家私隐,实际却涉及朝廷颜面。陛下三令五申官员严禁宠妾灭妻,你却充耳不闻。”
  “肃静!”府尹敲响了惊堂木。
  卢天流心下一喜,以为府尹要偏袒自己,连忙道:“还望府尹大人明鉴,不要被奸佞小人胡言乱语所误导。”
  “公堂必胜”的作用在此刻体现出来了。
  “本府觉得崔小姐所言有理。按本朝律例,过去曾有的案卷可供参考。”府尹道,“接到诉状后,本府曾经查询了过去四十年的相关案卷,确实找到端倪。四十年前王氏八郎休妻案中,当地县令便已判处夫妻和离。”
  他一拍惊堂木,正色道:“卢天流,本府已查明,你宠妾灭妻属实,有违人伦纲常,依大周律,以妻为妾,以婢为妻者,徒二年。今念你为官多年,尚有微功,为以正视听,本府会将此事上达天听,由陛下定夺。”
  卢天流闻言,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瘫倒在地。卢望秋更是吓得面无人色,扑通一声跪下,哭喊道:“府尹大人,求求您,再给家父一次机会吧!”
  方梦琪眼中含泪,心中却感到一丝畅快,多年的委屈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结果。她看向崔令仪,终于呼出一口释然。
  府尹又看向画屏,道:“你身为妾室,却与主母争执,致使家宅不宁,也难辞其咎。本府判你逐出卢府,永不许踏入卢府半步。”
  画屏听闻,渐渐止住了哭声,面上却没什么表情。
  卢迟迟满是快意,她走到方梦琪身边,挽着母亲的手臂,轻声道:“母亲,我们终于熬出头了。”
  方梦琪点点头,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
  府尹又对方梦琪道:“方氏,你与卢天流夫妻情分已尽,本府判你二人和离,夫妻公产尽可平分。但唯独一点你需谨记,若你自行改嫁,卢家有权讨回被你分去的家财。”
  方梦琪感激地向府尹行了一礼,道:“多谢大人明断。”
  崔令仪道:“还有一事,请大人成全。”
  府尹道:“请讲。”
  “大人提及王氏八郎案,其中王氏的女儿被县令判给了他的前妻。”崔令仪道,“只因王郎无法相顾,只恐女儿流落。此案仍有相同情形。”
  “卢大人罔顾女儿意愿,要她学些勾栏把戏,其心难言。卢方二人和离后,女儿若仍跟随父亲,父亲对她心存记恨,难说会如何回报。请大人明鉴,为长远计,应判卢氏迟迟归其母抚养。”
  第52章 第52章一派胡言
  府尹听了崔令仪的话,思索片刻后,目光落在卢迟迟身上,问道:“卢迟迟,你自己意下如何?是愿意跟随父亲,还是母亲?”
  卢迟迟毫不犹豫地向前一步,朗声道:“大人,民女愿跟随母亲,父亲所作所为,民女深感痛心,不愿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府尹微微点头,道:“既如此,本府判卢氏迟迟归方氏抚养。卢天流,你可有异议?”
  卢天流怒道:“方氏与我和离已是叛逆之举,凭什么让她把我的女儿也带走!”
  卢迟迟立刻道:“是我不愿意跟着你的!”
  “我要是跟着你,你以后就会把我嫁到大户人家去做妾!你还镇日让我学那些勾栏手段,目的就是讨好主君,为你换取利益,我死也不肯!”
  府尹问道:“卢大人,令嫒所言属实?”
  卢天流坚决否认:“一派胡言!”
  场面一度陷入僵局之中。
  卢迟迟盯着父亲看了一会儿,忽地
  张口唱了一支小曲儿。
  “若到帝里,帝里酒酽花秾,万般景媚。休取次共别人,便学连理……”
  她愈唱,堂下的人脸色愈青白不定。
  这曲子是《西厢记诸宫调》,虽说不算淫词艳曲,但常见于勾栏瓦舍,一般的闺阁女儿不该会唱。
  方氏立即道:“大人,卢天流平日行径不堪,不仅流连花丛,还常与那些不三不四之人往来。他对迟迟的教导,全是些攀附权贵、卖女求荣的法子,我多次劝阻,他却充耳不闻,甚至还对我拳脚相加。今日,还望大人明察。”
  府尹沉思片刻后,道:“卢天流,你身为朝廷官员,理当以身作则。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本府不得不重新考量。”
  卢天流仍强硬道:“大人,此事属她们母女二人串通一气,故意污蔑于我!”
  崔令仪冷笑一声:“既如此,卢大人何必争夺一个心都不向着你的女儿?倘若她出嫁后,在夫家横行无忌,牵连大人,彼时又该如何是好?”
  府尹见众人皆无异议,再次一拍惊堂木,宣布道:“既如此,此案就此审结。各方人等需遵守本府判决。退堂!”
  随着府尹的一声令下,衙役们齐声高呼“退堂”。整日闹剧如今已经退去。此案难度不算高,卢天流虐待妻女,桩桩件件有据可查,兼之系统出台的道具,崔令仪在打官司之时,心中颇有底气。
  方梦琪缓步走出京兆府,烈日洒在她身上,烧得她脸颊微微发烫。她回头看了看那紧闭的府门,低声说道:“这么多年,仿佛是大梦一场。”
  欢欣喜爱、怨怼憎恶,此刻像云一样飘散了。
  从今以后,她再不是卢夫人,她只会是她自己。
  卢迟迟不懂母亲此刻的惆怅,欢快道:“母亲,往后咱们再也不用受那窝囊气了。”
  方梦琪对着崔令仪盈盈下拜:“崔小姐,此次若不是你,我和迟迟不知还要在那苦海之中沉沦多久。崔小姐大恩大德,妾身无以为报。”
  崔令仪赶忙扶起她,笑道:“方夫人言重了。如今你们母女得脱困境,实在是一件喜事。”
  方梦琪道:“我会尽快找到房子搬出去。”
  崔令仪却道:“夫人出身商贾,对于算术颇为精通,若夫人不嫌弃,可以在女德班暂时供职,日常嚼用皆有我来出。迟迟也要跟着我,在女德班的话,我来找她也方便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