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放心,父亲在府中囤了重兵,足以防备两个蔺青阳带人来攻。”南念一坐到她对面,“我仔细回想,禁域中的那个鬼面人,虽然修为极其浑厚高深,却仿佛有些……”
  他认真措辞,“笨重,迟滞。”
  南般若缓缓重复南念一口中的特征:“笨重,迟滞。笨重,迟滞。”
  没有。
  她翻遍前世记忆,蔺青阳麾下绝对没有这样一个高手。
  这个人,究竟是谁?
  南念一回想着细节告诉她:“此人从头到尾没有开口说过话,也没用什么招式。防御为主,被打了才还击。”
  南般若若有所思:“这样啊。”
  这个鬼面人自身硬实力太过强悍,身上又穿了东皇法衣,几乎就是一座金汤不坏的堡垒。难怪久攻不下。
  她的脑海深处似有一丝模糊灵光闪过。
  无关前世,而是今生。今生,她是不是漏想了什么?
  ……抓不住。
  *
  一家四口静静用过晚膳。
  刚一落筷,蔺青阳的消息便递了进来。
  “说好了,陪岳父岳母用过晚膳就出来,我在府外等。”
  南般若完全可以想象出蔺青阳说这句话的样子——他按照约定的时辰前来接她回去,温润含笑,眉眼真挚,仿佛昨日的“失约”不曾发生。
  南念一沉吟:“日日来等?蔺青阳怕不至
  于那么天真,以为这样就能等到般若?”
  南戟河冷笑道:“他攻不进来。我们只需按兵不动,以不变应万变,且看他葫芦里能卖什么药!”
  距离戌时越来越近。
  南般若隐约不安,只觉周围好似笼罩了暗沉的阴影。
  时漏簌簌。
  整座南府仿佛同时屏住了呼吸。
  *
  蔺青阳终于动了。
  他望一眼天色,缓慢提步向前,踏碎遍地礼箱。
  忽一顿,垂眸望向脚下。
  那是一支滚到泥泞之中的莲藕。细细一截新藕,脆嫩,瓷白,可怜。
  他躬身捡起来,用袖子把它擦干净。
  再走一步,又捡一支。
  他一路走一路捡,到了南府台阶前,怀中已抱了一兜藕。有些白日就被人踩碎了,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他仰起脸。
  唇畔带笑,眸底冰凉。
  提步,瞬移过台阶,抬手叩门。
  “砰,砰砰。砰,砰砰。”
  斯文有礼的叩门声中,隐约夹杂了一声声轻而低的笑。
  “辜负真心的人……”
  “啖蒺咽藜,永堕无间。”
  第19章 杀男主挂了。
  南府。
  “他还敢叫门?”
  听闻蔺青阳独自一人前来敲门,南戟河拍案而起,冷笑出声,“好啊,放他进来!”
  府中戒备森严,重兵把守。
  天枢更是亲手操刀,布下世间第一杀阵——十方俱灭大阵。
  聚十方寰宇之力,诛一人神魂俱灭。
  蔺青阳若是胆敢只身入阵,便是要以一己之力,对抗南府千军万马。
  天枢温柔叹气:“他自己偏要进来,可怨不得我们以多欺少。”
  南戟河起身提刀,大步踏向前庭。
  穿过廊道,左右两队高手疾步跟上,天罡地煞、各营统领早已严阵以待。
  昨夜下了一场暴雨,空气湿润,院中一支支燃烧的松油火把蒸腾出大片白茫茫的水汽,掩住了十方俱灭大阵的银血阵光。
  “轰——嗡——”
  水雾氤氲,两扇兽首漆门被推开的声音仿佛也染上了肃杀寒意。
  一道温煦的嗓音在门外响起。
  “岳父岳母在上,小婿来接般若了。”顿了顿,他很有礼貌地征求许可,“可否允我进来?”
  尾音隐约残留在照壁与漆门之间。
  可否允我进来……
  我进来……
  来……
  南戟河目露寒芒,一身凛冽杀意越过照壁,锁定门外人影。
  他沉声冷喝:“进!”
  院中众人屏息凝神,一瞬不瞬盯住大门方向。
  脚步声响起。
  有人踏入门中,衣角拂槛,发出轻微的簌响。
  果真只是一个人!
  灼灼瞩目之下,脚步声渐渐接近。绕过照壁,先是踏出一只很寻常的云纹皂靴,然后转出一袭素净青衫。
  来者身量修长,气质温和,木簪束发。
  乍一看,仿佛哪个清俊书生不小心误入此地。
  细看便知不对。
  只见他微垂一双漆黑狭长的眸,眉眼隐在长檐阴影之下,半明半寐,下半张脸苍白如鬼,唇角勾着一抹冰凉的微笑。
  一身实力深不可测,正是蔺青阳。
  瞬息之间,无数目光、心神与杀意唰地锁死在他的身上。
  南般若被众人护在最远处,隔着深深庭院,她认出了他这身衣裳。
  正是前世她与他初见时的模样。
  她微微蹙眉,脑海里不自觉浮起他说的那些话。
  ——他说,倘若她双亲没死,他与她本该就是夫妻。
  ——他说这一世她的父母安然无恙,他希望她可以给他一个机会,两个人重新来过。
  她半个字也没信。
  而此刻,他就这么穿着从前旧衣,手无寸铁走到杀阵之中,将生死交到别人的手上?
  “不可能。”南般若摇了摇头,轻声吐字,“他定是在装模作样。”
  话音刚落,蔺青阳动了。
  他无视周遭密布的杀机和敌意,提起脚步,步步向前。
  水雾氤氲间,十方俱灭大阵的银血微光若隐若现。
  再有三步,他便会彻底落入陷阱。
  众人不自觉屏住呼吸,掌心攥一把汗,只怕临门一脚却被耍。
  蔺青阳并没有停下脚步。
  三。
  二。
  一。
  他当真进去了!
  刹那间,空气里铮然绷紧了无形之弦!
  天枢当机立断,挥手启动杀阵。
  只闻落金之音渐次轰鸣,蔺青阳周围十丈浮起银血寒光,只见大阵运作,杀风阵阵,铜墙铁壁,固若金汤。
  “铮——!”
  南戟河提刀列阵。
  他为阵心,阵中众人的力量聚于一身,为他加持神力。
  南戟河斜斜扬起手中长刀。
  简单一个动作,却似牵出无数残影,幻化出长串刀锋。空气隐颤,整个大阵都随长刀的嗡鸣而轻轻震荡。
  “轰!”
  根本不给蔺青阳任何机会分辩,南戟河一刀斩下,掀起一阵炽热恐怖的金铁风暴。
  “轰——嗡!嗡!嗡!”
  狂乱颠簸的气流之间,雪亮刀锋破空而至,携山海万钧之势,直斩蔺青阳那张苍白微垂的脸。
  “呼嗡!”
  锋芒未至,刀势已掀起蔺青阳额发。
  全阵目光、心神与杀意尽数聚焦向刀锋落处,似要将蔺青阳鼻尖点燃。
  “唰——”
  他仍然垂着眼睑,不避不让。
  苍白的皮肤隐隐浮起细微波痕,眼见那重刃便要劈中他的脸,将他一破为二。
  他终于动了。
  上半身向着右后方侧倾,刀锋贴着他的鼻梁掠过。
  身躯迟一步被牵动,长刀斩落,堪堪擦过他的衣襟、腰束、袍角。
  避过刀锋,却避不过罡气。
  长刀带起的冲击波轰在他的身上,“嗵”一声闷震,他以一身强大的修为硬生生扛了下来,只退了三步便缓缓站定。
  南戟河提刀再斩!
  每一步踏出,周身都带起万千残影——那是磅礴力量的直观体现。
  十方俱灭杀阵合众人之力,此刻的南戟河,犹如大罗金仙。
  蔺青阳显然不敌。
  他的手中没有兵刃,别说反击了,就连抵挡也显得笨重吃力——总不能用肉-身挨刀。
  他只能连连倒退。
  南戟河可不会跟生死大敌讲究什么君子风度。
  见其狼狈,他只斩得更加痛快。
  蔺青阳很快就被逼到角落。
  “嘭!”
  为了避开贯心一刀,蔺青阳的身躯重重撞上杀阵,被那寒光凛冽的银血阵气刺得遍体鳞伤。
  还未站稳,只闻一声“呼嗡”闷啸,南戟河臂挽长刀,顺势用刀背横劈过来。
  蔺青阳只来得及交叉手臂挡了下。
  “轰!”
  他身体倒飞,一声巨震,狠狠砸撞在另一侧杀阵上,口中喷出大蓬鲜血。
  这一下必是痛极了。
  他单膝跪地,瘦硬的双肩压不住颤抖,身上的血液滴滴答答往下淌。
  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唇色淡得几近透明。
  看上去虚弱无害。
  他自始自终没有还手,只一味被老丈人提刀追着砍。
  若是不明就里的人看见了这一幕,想必会替他委屈不平。
  南念一担忧地望向南般若:“血糊淋拉,不看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