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他也不深究,只道:“武小鱼的父母被死瘴感染,时辰未至,一时还没有变成怪物。就在此时,武白鱼挥军而至,将感染者尽数诛杀。”
  死瘴极其恐怖。
  无论人还是动物,一旦不慎吸入死瘴,很快就会丧失神智变成残暴嗜血的怪物,被怪物咬伤的受害者也会惨遭感染。
  蔺青阳唇角勾起一抹嘲讽:“武小鱼坚信他的
  父母与众不同,即便被咬也不会受感染。于他而言,武白鱼便是杀父仇敌。”
  南般若怔忡点头。
  蔺青阳捏住她的下巴,轻轻摇了摇,问:“事出有因,是不是觉得武小鱼也没那么卑劣了?”
  “不啊。”南般若小脸严肃,“我是在想,武白鱼前辈这是吃了斩草不除根的亏。”
  蔺青阳:“……哈哈哈哈!”
  她问:“你真把武小鱼给废了?”那可是他未来的心腹股肱。
  “半废。”
  “哦。”
  她偷眼觑他,怎么看也觉着他心情挺好,薄唇浅浅勾着,手臂松松环着她,完全没有要与她算账的意思。
  揍野男人,就这么快乐?
  第31章 苍生局钱货两清。
  南般若躺在蔺青阳怀里,又睡了一个素觉。
  他很会照顾人。
  明明他一身骨头那么硬,被他抱着睡,却一点儿也不硌人,随便翻身都会被他接住。
  她想枕哪里就枕哪里。
  睡得酣甜了,她的胳膊不知不觉环住他的腰,气息与他交织一处。
  清冷厚重的沉水香,渐渐被清甜的花蜜浸染。
  他垂下头,薄唇微微发抖,羽毛般的轻吻,落上她的鬓发,额头,脸颊。
  动作温存至极,眸色却是深不见底,阴冷又灼热。
  他的声线难抑地颤。
  “我要你永远跟我在一起……永远,永远……”
  *
  翌日。
  不死药发作时辰临近,南般若服下了牢狱里换来的那枚解药。
  连续睡素觉,她手中再无存货。
  她尝试过不动声色引诱蔺青阳,他却始终不为所动。
  南般若心下微微焦灼,脸上却不能显出——在蔺青阳眼里,她手里应当还有一枚解药才对。
  过了午时,蔺青阳忽然回来了。
  他穿着一身玄黑战甲,肩上披风猎猎抖动,腰间悬着长剑。
  南般若微讶:“是要出门吗?”
  蔺青阳大步走近,牵住她的手腕,带她往外走:“雾都前线吃紧,我亲自去盯一盯。”
  她吃惊:“我也去?”
  “不然呢。”他垂眸瞥她,“留你一个人在家,岳父岂不是又要带兵来攻我府邸?”
  南般若:“……”
  他很不高兴:“上回塌房子修了多少钱,我也只能硬吃哑巴亏。”
  南般若气笑:“你不抓我,阿父怎会打上门,你还有脸说?”
  她抬手捏他可恶的嘴巴。
  他个子高,身躯稍微后仰,她跳起来也够不着。
  *
  雾都与上京相隔万里之遥。
  飞天的战舟已列阵等待,蔺青阳牵着南般若登上旗舰船楼,放眼望去,凛凛一片战舟在身后排列整齐,冷肃、森严、蔚为壮观。
  战舟上,一众将士面色如水,披坚执锐。
  身处其间,南般若显得格格不入。
  今日她穿了一袭流仙长裙,天青玉的色泽,纹绣有银丝莲纹,涟漪摇曳,飘飘欲仙。
  她身姿一动,腰间环佩轻鸣,声声悦耳。配套的头饰与耳坠都是蔺青阳亲自设计作图,再交由匠人精心打造。
  环视周遭,她好像一朵错误开在了铁血战场上的娇花。
  战舟集体浮空。
  一寸一寸、一尺一尺、一丈一丈,渐渐远离地表,越过远远近近的屋檐,爬向万里长空。
  南般若牙关轻叩,握在舷上的手指越捏越紧。
  蔺青阳俯身来看她:“怕高?”
  她抿唇摇头:“没有。”
  “脸都白了还说没有。”他抬起手指,抚了抚她唇角。
  南般若偏头躲开他的手,脸色难看。
  “啊。”蔺青阳记起来了,“坠舟。”
  他抬手拢住她的肩膀,果然感觉到她的身躯在他手掌下无助地颤抖。
  他知道她在害怕什么。
  前世那个夜晚,他亲口下令击落了她乘坐的天舟。巨弩刺穿护板,绞锁拽落天舟,把琼楼撞成一片废墟。
  她随着天舟栽下来,摔断了腿,满头满脸都是灰,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猫,被人随手拎着走。
  当时他只作壁上观。
  如今再回忆那幕画面,难免心痛如绞,杀欲炽盛——想要把射弩的、抓人的,挨个找出来剁了。
  蔺青阳手指无意识痉挛,轻声叹息:“般若受苦了。”
  他俯身抱起她,带她走进避风的船屋。
  屋内雕栏彩绘,轻纱垂幔,地毯厚暖,绣榻宽敞,乍一看,与陆地上舒适的小卧房没什么两样。
  紫玉炉中袅袅飘着安神香,漆金长案摆满茶果小食。
  “特意为你安排的。”他摸了摸她冰凉的额头,抱着她坐到绣榻里,“若是我一个人来,就待在瞭望台了。”
  “嗯。”她垂着头,蔫巴巴的样子。
  蔺青阳把她抱到身上,温声细语安抚,又从匣中取出事先为她备下的清凉蜜饮,哄一会儿,喂一口,再哄一会儿,再喂一口。
  中途几次有人来禀报雾都前线的军情,蔺青阳只冷淡挥挥手,令人退下。
  转头望向南般若,眸中重新盛满温柔。
  她抬起手指,无力地推他:“你去办事。”
  他不理会,探出手臂取来柔软暖和狐毛毯子,将她裹成一团,整个抱在怀里。
  南般若有些着急:“你快去啊。”
  他轻啧一声,温热的大手摁住她眼睛,命令她:“闭眼,睡觉。”
  南般若眼前蓦地黑沉。
  他把她抱得极稳,完全感受不到天舟的晃动,呼吸里交织着安神香和他身上的沉水香味,很暖,很让人安心。
  这个男人实在太过强势,被他这样搂着,那些与天舟有关的记忆和恐惧尽数被驱逐——只要她愿意乖乖窝在他怀里,闭上双眼依恋他。
  南般若却不。
  她在他怀里奋力挣扎,喘-息着挣开他捂住她眼睛的手,抬眸怒视他。
  “蔺青阳!”她的嗓音湿哑,苍白的脸颊透出一抹激愤的绯红,“正事要紧,你怎能不管不顾?!”
  他好笑地挑起眉梢,漫不经心道:“什么正事能比陪你要紧?”
  南般若错愕一瞬,眸中涌起恼怒:“我用不着你陪!我待在这里本就不合适,你还……”
  她此刻虚弱得厉害,一激动便开始咳嗽,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蔺青阳赶紧替她拍背,端来茶水喂她吃。
  南般若抬手打翻。
  “哗啦!铛啷!”
  “啊,”蔺青阳懂了,“般若担心旁人说闲话——不会的,我手底下没有多嘴的人。”
  见他油盐不进,南般若更加恼火。
  她气喘吁吁道:“你根本不把天下苍生放在心上!蔺青阳,你轻重不分,算什么明主!你太让我失望了!”
  蔺青阳蹙眉。
  他盯着她苍白脆弱的面容,心疼之余,忽然福至心灵。
  “天下苍生?”他缓慢咀嚼这四个字,眸光渐冷,“般若,我思来想去,倘若真是你杀了那个天命子,恐怕就只有这一个原因了。”
  南般若神色微滞。
  他迭声追问:“你视我为仇敌,也是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你认为我取帝皇龙气,掠夺了天下苍生的气运?即便我不曾伤害你的至亲,你也定要我死,就为了所谓苍生?!”
  她的瞳孔不自觉收缩。
  “原来是这样。”他缓慢重复,“竟然是这样。”
  他微微摇头,眉眼之间浮起讽意,仿佛明悟,又仿佛难以置信。
  她迎着他冰凉复杂的视线,哑声开口:“你危害苍生,就是罪大恶极。”
  蔺青阳沉默片刻,轻而低地笑了起来。
  “真是可笑的理由啊。”他抬手捏住她下颌,神情几分讥讽,几分自嘲,“南般若,你竟为了这样可笑的理由。天下苍生,哈!”
  她睁大双眼怒视他:“哪里可笑了!”
  “你不懂。”他抬起另一只手,张开修长五指,轻轻抚过她的脸,“什么天下苍生,什么仁爱大义
  ,不过只是当权者给自己立的牌坊罢了。”
  她皱眉问:“什么意思?”
  蔺青阳冷笑:“大道理都是说给底下人听的——口口声声爱民如子,一日三餐哪顿不是民脂民膏?骗骗愚人而已,你怎么也当真了?”
  见她不忿,他低笑一声,“你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金枝玉叶,接触过几个底层蝼蚁,见过几次人性之恶?南般若,倘若你不是出生诸侯家,就你这身子骨早被扔出家门自生自灭了,你一个既得利益者,跟我谈什么天下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