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罢了。”蔺青阳轻轻抬起手,“无所谓,把他们全杀光就是了。每一个都杀,就不会有人漏网。”
  他很冷静也很平静,令人毛骨悚然。
  行出两步,他缓缓转动眼珠,盯住宣姮流血的头皮。
  “怎么停了,继续啊。”他说。
  暗卫拱手:“是。”
  提上刀,逼向宣姮。
  宣姮刚逃过一劫,惊魂未定,见其又来,惊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直到此刻,许多平日被蔺青阳温润外表蒙蔽的人,终于亲身体会到什么叫只手遮天,什么叫暴戾恣睢。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发出呼吸声。
  “住手——”
  一片甲胄声铿锵而来。
  蔺青阳晃了晃神,眯眸望去。
  大步赶来的人,正是炎洲君,南戟河。
  南戟河一面出声阻止暴行,一面示意麾下将士摆开阵势,与蔺青阳带上山峰的人马针锋对峙。
  蔺青阳喉结上下滚动,定了定神,端端正正长揖而下:“岳父。”
  南戟河手握长刀,寒声喝问:“般若何在?!”
  蔺青阳张口,却没能发出声音。
  南戟河定定盯住他,一字一顿说道:“来福公公告诉我,宣氏二人欲对般若不利,我查到宫中有人行迹诡异,即刻追踪而来——”
  他转头望向昏迷的宣姮,沉声问,“宣姮在这里,般若呢?她在哪里?”
  蔺青阳扯唇:“岳父放心,我定会把般若找回来。”
  “主君!”有人喊道,“快看!悬崖边上有痕迹!”
  碎石、血迹。
  南戟河逼问:“般若坠崖了?这底下,全是死瘴。”
  蔺青阳薄唇动了动。
  此刻解释那是他自己爬上来的痕迹,已经毫无意义。
  “是,她坠崖了。我会把她找回来。”他蹙眉,哑声重复,“我会把她找回来。”
  “唰——!”
  一道灰影掠过人群,瞬息之间接近蔺青阳,斜斜抬手,一刀刺出。
  蔺青阳眼眶微缩。
  垂眸,对上一双燃烧着恨意的眼眸。
  “……岳母。”
  天枢眸中的血和恨,让蔺青阳晃了晃神。
  他只来得及拖动重伤的身躯,略微向旁边侧了一侧,避开致命要害。
  “铮——噗刺!”
  身躯被刺中,透骨的寒刃距离心脉不过一寸。
  天枢眯眸,眸光一凛,便要推刀横切。
  “啪。”
  蔺青阳抬起手掌握住了刀刃,僵持一瞬,缓缓往外拔出。
  他竖起另一只手,制止其他人上前。
  “噌。噌。噌。”
  刀锋一寸一寸离开他的胸膛,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他的身体竟然没有流出多少血。
  “岳母恼我,应该的。”蔺青阳说道,“是我没能看好般若。”
  天枢哑声冷笑:“那你就去死!”
  四目相对。
  蔺青阳瞳孔收缩,眼球颤抖。
  这样恨。她的母亲,这样恨。这样的恨是装不出来的。这是生死之仇。
  如果此事与他们家有关,如果般若出事是他们设计,天枢就不会对自己恨之入骨——蔺青阳冷静分析,得出结论。
  心脏突然结了冰,坠着胃,直往下沉。
  握刀的手指越来越紧,刀刃已嵌入指骨,他竟不觉得痛。
  “唰!”
  天枢弃刀,反手又拔出一把匕首,刺向蔺青阳颈间。
  蔺青阳本能抬起另一只手去挡。
  他攥在掌心多时的那块破碎衣袍掉落下去。
  他正仰头躲避,瞳仁一缩,下意识低头想捡。
  “呲!”
  蔺青阳只觉颌底一痛,刀尖穿透他的下颌,刺入口腔。
  见此情景,周围众人俱是头皮一麻。
  他竟已经虚弱至此!
  难道今日当真竟要殒命于此!
  天枢眉眼微沉,想要拔刀再刺,却被蔺青阳硬生生用骨骼卡住。
  他的眼球慢慢一滚,垂下来,盯向她。
  遭此重创,他满嘴是血,形容可怖,表情和眼神却平静到令人心底直发寒。
  他认真告诉天枢:“我还没有找到般若。我还没有找到她。”
  薄唇开合,声音沙哑空洞。
  随着他说话的动作,细碎微小的震颤顺着匕首传到天枢手上,直叫人毛骨悚然。
  “般若一个人在下面,她会饿,会害怕。”
  他抬起手,握住锋刃,轻而坚定地往外拔。
  “我还不能死啊。”
  “我死了,她怎么办?”
  污黑长剑在他身后悄然浮空。
  “我得找到她。”
  “带她……回家。”
  第41章 丧妻大醉三日,载歌载舞,欢天喜地!……
  “阿狼,回来!”
  南戟河沉声唤道。
  天枢眸光微闪,利落抽刀,后撤,一气呵成。
  此时污黑的长剑已经悄然浮到了蔺青阳左肩上方,如毒蛇吐信,暗藏威胁警告。
  蔺青阳身躯摇晃,后退两步,侍从一拥而上,将他护在正中。
  麾下战将铿锵拔刀,紧张防备南戟河一行。
  蔺青阳踉跄站稳,缓缓低头,望向手中脏污的半块破碎衣料。
  他的唇角淅淅沥沥淌着血,碎碎念叨,语气温柔得叫人头皮发麻。
  “还没到我死期。”
  “般若在等我。”
  “我得把她……找回来。”
  *
  午后日光照进木楼,落到身上,惹人犯困。
  南氏兄妹二人盘膝坐在木窗边,煮一壶养生清茶。
  消息传回。
  得知蔺青阳被母亲狠狠刺了两刀,重伤垂死,还要挣扎着要去找人,南念一不禁流露担忧之色,小心抬眼观察妹妹的表情。
  只见南般若懒洋洋垂着眸,手中捻一根细长的茶匙,专注拨弄汤中浮沉的茶叶。
  半晌,她终于慢声细语道:“阿母动手,最合适不过了。蔺青阳是何等敏锐的人,只有阿母,和他有血海深仇。”
  蔺青阳屠了长生谷,那是母亲从小生活到大的地方。
  母亲恨他,他能感受到那份血淋淋的恨意,不会多心起疑。
  沉默片刻,南念一挽袖,替她斟了小半杯茶水。
  “可惜未能击杀那厮。”南念一略觉遗憾,“他命太硬,到了那步田地竟还能催动本命剑,逼退阿母。”
  南般若唇角微抿。
  她完全可以想象出蔺青阳伤成了什么样子,就像亲眼见到一样。
  她弯了弯眼睛:“他又下去找我了?”
  南念一叹息:“是啊,这厮口口声声说要把你找回来,父亲若是撕破脸皮强行与他决战,恐怕弄巧成拙。”
  南般若了然:“杀了也就罢了,若是没杀死,他必定心中生疑,反倒坏事。”
  南念一颔首:“正是有此顾忌,父亲按兵没动。”
  她笑笑地抬起手中的茶,像饮酒那样与南念一碰了碰杯:“他伤那么重,还要往死瘴里去,说不定自己就把自己给折腾死了。”
  南念一观她神色,在她脸上找不到半分心疼。
  再想想那个遍体鳞伤、不人不鬼的蔺青阳,也不知该说他可笑还是可怜。
  南念一举杯,一饮而尽。
  “那蔺……”
  “不说他了。”南般若笑笑地打断,伸出手来,“阿兄,手给我看看。”
  南念一唉道:“那么点皮肉小伤,早就没事了。”
  “给我看!”
  见她坚持,他只好拆开包扎的细布给她看。
  一道利落平整的伤口,看着这道伤就知道下手的时候有多果断。
  南般若用指尖戳了戳愈合的血痂,抬眼瞥他表情:“不痛?真不痛?”
  南念一无奈:“你这就是在给我挠痒。”
  她问:“蚂蚁的力气吗?”
  南念一摇头:“那倒是不至于。”
  出神片刻,她忽地笑了笑:“当然,我可比蚂蚁强壮多了。”
  *
  这些日子南般若藏身在炎洲老宅,南念一陪着她过起了隐居生活。
  饮食起居都有专人侍奉。
  午后,南般若用过清淡无味的养生药膳,在院中散步消了消
  食,回到屋内,开始动手摆弄自己的瓶瓶罐罐。
  每一只竹叶青色的瓶子里都装有十二枚解药,她面前的案桌上足有几十只瓶子,双手都环抱不过来。
  阿母日以继夜,给她炼制了那么多解药!
  眼睛看一看,都是满满当当的安全感。
  这日子过得哪里都好,除了一样——
  “阿兄……”南般若从瓶罐堆里抬起眼睛,向南念一抱怨,“能不能别吃那个药膳了?我嘴里又淡又苦,好生无味!”
  南念一答应得痛快:“当然可以,我这就让他们给你换个口味。”
  南般若幽幽盯他:“我的意思不是换个药膳,我想吃炙肉,想吃臭桂鱼,还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