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因为梦魇,她已经连续两夜没睡好。
  今日换了床,也不认生,辗转片刻就沉入梦乡。
  *
  再一次被阴冷窥伺感惊醒,南般若毛骨悚然。
  这梦魇,阴魂不散纠缠着她,换床都没用。
  “啪。”
  清晰而潮湿的脚步声落在距离床榻三尺之处。
  一日比一日,更加接近。
  南般若胸膛激烈起伏,冰冷的恐惧随着血液流遍全身,僵冷、麻木,后背瞬间密布冷汗。
  “啪、啪、啪。”
  越来越近。
  她拼命挣扎,嘴里发出断续的呜音。
  “啪。”
  它停在了距离床榻一尺之处。
  幽湿的沉香味道漫了过来,像绞索缚住她,她看不见,但能感觉到阴冷的影子沉沉罩在她的身上。
  南般若剧烈喘-息、挣动。
  在“水鬼”发出低笑的瞬间,南般若忽然挣脱了梦魇。
  她瞳孔惊颤,猛然将头拧向床外——
  她看见了!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色,她看见一道瘦削至极的影子投在屏风上。树影晃动,这道影子也影影绰绰地扭曲、摇晃。
  南般若难以置信地掐住掌心,感受到清晰的疼痛。
  她醒过来了,这不是梦。
  她的屋子里……有人……不对……有鬼……
  好浓一股沉水香!
  一瞬间头皮麻炸,血液逆流。
  她牙关打架,恐惧过了头,化为一种色厉内荏
  的愤怒。
  她颤声喝道:“什么人!”
  在她的意念之中,这当是一声惊天厉喝,然而话音溢出唇畔,却微弱得没什么气势。
  屏风上晃动的影子动作停顿。
  南般若心脏怦怦错跳,撞得喉咙生疼,浑身血液哗啦直往脑门涌。
  她死死掐住掌心,咬住唇。
  终于,屏风后面传来一道沙哑的嗓音:“般若,是我。”
  她脑袋嗡嗡乱响,心脏仍然悬在半空:“你谁?”
  “咳、咳咳!”屏风上的黑影躬身咳嗽,“南念一。”
  南般若的心脏扑通一下掉了回去。
  她浑身脱力,瘫在被褥里抱怨:“大半夜的,你吓死人了!”
  定睛望去,隔着屏风,只见那影子瘦长摇晃,形销骨立,病骨支离。
  兄长本就瘦削,病了两日,都快脱相了。
  她的心跳彻底恢复。
  他哑声解释:“忘了叮嘱家仆,咳,这屋里,有沉水香,咳咳,半夜想起,给你,换——你别起来。”
  南般若又好气又心疼:“你都病成这样,还惦记一个破香。”
  他拿起香炉,动作微停:“般若是在心疼我?”
  嘶哑的嗓音,因为病气而显出几分幽晦。
  南般若虚虚扔出一只枕头:“滚滚滚,滚去睡!”
  他无声笑了下。
  “走了。咳,咳咳。”
  他停顿一瞬,“明天见。”
  第49章 惊惧怕你白高兴一场。
  次日。
  南般若进屋,看见南念一倚坐在床榻上,身后垫着靠枕。
  “病没好,又爬起来做什么?”
  南般若很不高兴,碎碎念叨着靠近,“怎么就不能学学我?生病了就好好躺着,偏要乱跑乱动!”
  到了近前,发现他的病情又加重了。
  他抬起眼睛看她,视线摇摇晃晃,眼神昏昏沉沉,一双白皙薄透的眼皮烧得通红,发根耳后烧得冒蒸汽。
  一张笑嘴,唇色红得异样。
  “你看看你!”南般若恨其不争,“一点儿没有病人的样子!这下可好,病情又加重了吧!”
  他没理会她念叨,下颌冲着外面点了点,示意她看小案桌上那封火漆杏黄的密信。
  南般若狐疑伸手:“……什么?”
  “咳,咳!”南念一哑声告诉她,“上京来的消息,蔺青阳死了。”
  密信在手中嚓啦一响。
  南般若震撼抬眸:“什么?!”
  失神一瞬,她匆匆垂眸,一目十行扫向手中密信。
  良久,怔忡抬起头,呆呆地望向南念一。
  消息是潜藏在东君府的密探送出来的,信中说,蔺青阳伤势沉重却无心医治,只疯疯癫癫守着她的遗物闭门不出,手下发现不对闯进屋中,发现他的尸体都开始腐烂了。
  南般若嘴唇动了动,眉心微蹙,久久无言。
  南念一叹出一口滚烫的热气。
  这信中,一字不提殉情,却句句都是殉情。
  “别想那么多。”他哑声劝说。
  南般若弯起眉眼:“他死了是好事啊。”
  “对,是好事。”
  “阿兄,你要是没生病,我们就可以买点好吃的庆祝庆祝。”
  南念一咳笑:“你啊!”
  她把手中的密信放回案桌,指尖不自觉将它推远了一些。
  思忖片刻,她问:“消息确切无误?”
  南念一笑道:“咳,咳咳!能往,这里送的,咳,消息,怕是搀不了假。”
  南般若微微颔首:“也是。”
  她的事情才是绝密中的绝密,一般的消息,怕是送不来这里。
  所以蔺青阳他……当真……
  其实她心中也不是完全没有预感。虽然南念一避而不提,但她一直都知道,蔺青阳的状态很糟糕。
  “阿兄。”她轻声说道,“我死,他也死,多半不是为了殉情。”
  “嗯?”
  “我与他同归于尽,再世重生……其中恐怕有些牵绊因由。”她嗓音缥缈,“他若放弃生念,大约是因为没了我,他就无望飞升。我是这么想的。”
  南念一缓缓点头。
  她能这么想,那是再好不过。
  “无论如何,咳,这厮死了,咳咳,都是,咳,好事一桩!”
  “对!”南般若笑吟吟偏头,“我这就去让他们买些红灯笼挂上,再放一放鞭炮。给你冲冲喜。”
  南念一:“?”
  南般若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屋子。
  行至廊间,忽然脱力,扶着廊柱倚坐到廊椅上。
  她微微喘-息,心尖隐隐有一点颤抖。
  算一算时间,蔺青阳死的日子,差不多便是她开始“撞鬼”。
  所以他真的死啦?
  他的执念化作厉鬼,前来纠缠?
  听说人死之后,魂魄可以在人间逗留七日。
  南般若静静在廊下坐了一会儿,起身,唤来家仆,让他们购置灯笼、炮仗、红绸。顺便让人把她的东西搬回原先的卧房。
  *
  老宅张灯结彩,鞭炮在地面蹦蹦跳跳。
  南念一脑子被炸得嗡嗡响,精神倒是的确好了几分。
  望着窗户透进来的喜气红色,他咳笑道:“姓蔺的泉下有知,怕是,咳咳,得气死。”
  南般若缓缓眨了下眼睛。
  “他知道我还活着,想必就已经气死过了……咦?”她蓦地望向南念一,“阿兄,你该不会是撞邪了吧?要不要喊几个道长来给你驱一驱?”
  南念一怒:“滚蛋!”
  南般若笑眯眯滚了。
  她回到自己屋中,天还没暗,便洗漱上榻,静悄悄躺好,双眼望着帐顶出神。
  她有很重要的正事要想。
  蔺青阳一死,便可以着手对付秘地里的蠹虫了。
  还有帮着那只蠹虫控制来福这些人的蛊王,叫什么来着,对,彼岸尸香妃。
  对付这两个人,没错,要对付这两个人。
  吸气。
  忘了最重要的,得有帝火天命子。
  宣赫怕是生不出来,要找那个私生子。
  对,私生子。
  找到私生子然后……
  深呼吸。
  然后……
  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在被褥里蜷成了小小的一团。
  夜幕一寸寸降下。
  南般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啪。”
  这一次,黏湿阴冷的脚步声出现在距离床榻一尺之处。
  南般若呼吸微颤,没有尝试挣扎。
  她安静聆听,入耳更多细节——一日比一日更加逼近她的这只鬼,仿佛穿着湿漉漉的衣袍,也不知是黄泉水还是尸水,冰冷而沉重。
  ‘蔺青阳,是你吗?’
  她在心中问道。
  幽暗的沉水香味渡入口鼻,蕴着极其湿冷阴森的水气。
  一尺距离,倏忽便至。
  她清晰感觉到身旁的被褥向下陷落。
  坚硬尖利的指甲刮擦缎面,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声音。
  有东西爬上了床榻。
  南般若微微颤抖,心脏难以抑制地收缩。
  “呵……”
  一声叹息般的低笑在她耳畔炸响,阴森湿冷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她心尖一悸,身躯不自觉战栗。
  肌肤密密麻麻浮起鸡皮。
  她屏住呼吸,头皮发麻地等。等待某种未知降临。
  “啪。”